不哭的孩子 ~Ⅰ~(第6/7页)
月光下,老人们热热闹闹走来的身影既幽默又可爱,不知何故,又非常庄严。
微妙的朦胧感
“咔哒咔哒,咔哒咔哒”,随着蒸汽管发出的声音,这本书(《手掌里的多君》,安西水丸著)开始了。那一天的天气,甚至在室内都感到丝丝寒意。这开场简直如同电影,还是黑白的有点年代的法国电影。编织的分明是发生在纽约的事情,无论是淡然扩展开去的故事,还是主人公们落寞的侧影,都让我觉得这本书具有浓厚的法国电影氛围。大概与安西先生的小说特有的“微妙的朦胧感”不无关系。
阅读《朱顶红》(Amaryllis)这本书时,那“微妙的朦胧感”实在太精彩了,让我很久无法阅读其他的书。在《手掌里的多君》中,这种感觉依然没有改变。
说是朦胧,当然不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小说那种模糊手法。并不是什么沉重的含糊不清的东西,而是人生中确实存在的某段时间的感触,夹带着些许哀愁。有点孤独、有点无聊(大约称之为青春)的日子,原本就具有某种说不清的朦胧之处。安西先生在掬取那些东西的时候,那种轻盈朦胧的手法绝妙之极,我不禁十分激动。
不可思议的是导致小说朦胧的东西的真面目。倘若是处于因袭、道德、家庭制度、自我的确立以及回旋其间的爱恨之情足以成为小说核心的时代倒也罢了,在人情世故观念淡薄的现代社会中,如此轻描淡写的朦胧小说实在稀有。安西先生的小说总是有奇妙的怀旧感,与心灵深处的情感相呼应,似乎令人焦虑令人苦闷,又似乎有点羞涩。那种与往日的自己不期而遇般令人怀念的奇妙感觉,可能恰是让这位先生的小说产生朦胧感的真正推手。
安西先生小说中出现的人物,不说“我认为”,而是说“我感觉”。这与他们的“感觉方式”十分吻合,这大约是因为他们是与其说用大脑去想,不如说是用心去感觉的人种。他们绝不会绷紧神经,而是自然地呼吸,自然地说话。
所以,《手掌里的多君》是个十分自然的爱情故事,比如里美在中央公园里摔倒的情节,连两人之间的感觉都极其自然地流露出来,看到这些,不知为何竟想流泪。他们那毫不起眼的对话、节奏、小小的争执中,不时以倒叙手法穿插着在东京发生的事件。我想所谓爱情或许就是这样,悄然存在于与激情、欲望毫不相干的地方。还有构成爱情的那日复一日过着普普通通的生活的人们(不仅是人们,城市亦是如此。以纽约为舞台的电影和小说不计其数,但安西先生描述的纽约非常普通,也非常简单亲切)。
这可能与前些日子观看的法国电影《无情的世界》带有的倦怠感有些相似。虽说是“倦怠感”,但绝不是什么颓废派风格、堕落的东西,而是更为日常、更为可靠稳健的事物。
稳健,这是描述安西先生的小说最恰当的词语(哪怕他本人在随笔中称这一评价“难为情得要死”)。安西先生是一位插画家,假如有人由插画家这个词的余响,以及他本人时尚的风貌,来推测安西先生的小说是潇洒的时髦风格的小说,那真是太轻率了。我没有通过小说去探究作者的爱好,更不会将登场人物与作者混同,我想安西先生与这本书中登场的“我”一样,即便是在牛仔喇叭裤盛行的年代,也一定是个穿着普通直筒牛仔裤的人。我甚至产生了一个多余的念头:写小说对于这样的人来说,想必是份痛苦的工作。
能写出如此稳健的小说的人,只怕不多见。
午后红茶和玫瑰的日子
真是春城无处不开花。飞燕草、铁线莲、毛地黄、黄花九轮草。茴香、芍药、石榴花、康乃馨。虞美人草、忘忧草、牵牛花、万寿菊。在全然不像是英国(日复一日)的晴空下,那些色彩简直刺痛了双眼。
当然,这些多是人工精心培育的,然而,花儿因其压倒性的数量和呛人的生气,看上去仿佛野草一般。那些被弃之一旁任其疯长的、妩媚而粗犷的鲜花。
甚至玫瑰也不例外。在布莱尼姆宫的窗下,绽放着清澈而美丽的白玫瑰;以占地广阔得可以狩猎而著称的丹尼斯菲尔德城堡,其院落一角的玫瑰;科茨沃尔德特有的安静得近乎沉闷、古老而美丽的街道,那一带墙壁上突然喷涌而出的怒放的红玫瑰。根据不同品种,玫瑰被整齐地划分为不同的区域,宛如与实物一般大小的植物图鉴般的希德考特,以及海德公园的玫瑰园,静静攀缘在哈登庄园石墙上的粉色和大红的爬藤玫瑰。坐在摄政公园的长椅上,缠绕在拱门上的淡红色玫瑰与随风摇曳的茂密绿叶遮覆住头顶。漫步在英国初夏的街道上,到处都盛开着英格兰的国花——玫瑰。在异常强烈的阳光下,这些玫瑰纵情绽放,甚至裸露出花蕊,如同野花一般悠然自得,一派恬静祥和。一朵朵花儿似乎都兴高采烈,由衷地享受着盛开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