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在春天

几天前参加了一场名为“诗人的春天”的中法诗会。在这个季节里,中法诗人们的相聚颇有意味。可惜的是,本由法国驻华使馆组织的诗会,却因承办方的问题,显得拖沓杂乱。诗会从下午一直延续到晚上,诗人的双语朗诵交流才正式开始。诗人尚未上台,承办商、赞助商、与会各机构对自己的长篇歌颂已让大家情绪低落。台下,何小竹轻声对我说:“诗人就像这会场里的彩色气球。”法国请了本国演员来朗诵雅克·达拉斯的作品,而中国诗人自己上台朗诵则让主持人有些惭愧。他竟然说:“希望我们的诗人以后也能请中国演员来朗诵。”搞得诗人们面面相觑。不等诗会结束,我们和柏桦就一起打车离开了。

不过那天的诗会也非毫无乐趣,大家权当是一次难得的大聚会,晒晒太阳,看看四周的花草,正在结实的樱桃。难得见到柏桦、韩东,更难得的是见到了小安。她的诗歌看似干净自在,却让人心隐隐作痛。上一次见到她,是三年前的白夜诗会。如今能坐在石榴树下一起喝茶聊天,当然高兴。说话间,小安吐了一个烟圈,扬了扬下颌,说:“我们那儿的环境比这儿还舒服,”她仍在精神病院做护士,“病人们现在过得好哦,结果好像我才是病人。”大家都笑。

我记得小安只出过一本诗集,叫《种烟叶的女人》。那已是六年前。有一首诗是这样写的:“你要做站在云上的那一个人/站在太阳和月亮之间/做最明亮的那一个人/你要做浑身爬满雨水的鸟/你说雨啊/落在我头上更多些/你要做一回松树/再做一回银杏/蚂蚁和鱼都在地上爬/你要做抓着花瓣的那一只手/你要彻底消磨一整天/做那个最懒散的人/”(《站高一些》)她对医院的描述让我想起洛威尔、普拉斯和塞克斯顿在麦克连(McLean,《雅致的精神病院》)的故事。在我看来,自白派诗歌因为过分强调内心与现实的割裂,反而与现实发生强烈的胶着,有如沥青一般。而小安多了一份浑然不觉的轻松,不觉得内心与现实的割裂,也不觉得身份与身份之间的转换有多么困难,反倒使自己的诗进入更高妙的境界。遗憾的是,评论家往往出于智性上的懒惰,将小安置于“非非主义”的序列中进行讨论,这无疑是不公平的。当然,小安自己仍然浑然不觉,乐于处在这样的边缘。

由小安再想到这次诗会。本应是诗人的活动,为什么主角却另有其人?连自己上台朗诵也被人质疑?诗人为什么情愿处在任何事情的边缘?一时间得不出答案。

还记得当阳光西斜,茶水寡淡,有朋友去会场外买了些熟食卤肉回来。饥肠辘辘的诗人们围了过来,在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