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第2/4页)

一个多月过去了。只有做母亲的还没有忘了那桩意外之事,她焦虑地看着她的儿子。啊啊!圣母啊!郊野似乎已被上帝和圣母遗弃了!在当伯特拉的茅屋里又有一个孩子给疯狗咬了一口,现在正活受着地狱般的痛苦。村庄里的人都怀着恐怖去看那可怜的孩子。这是受到同样不幸的母亲所不敢去看的景象,因为她想着自己的儿子。啊!假如这个小巴思古阿尔,这个像一座塔似的结实高大的小巴思古阿尔有了跟那个不幸者同样的命运呢?……

一天早晨,小巴思古阿尔不能从他睡着的那条厨房里的长凳上起来了。他的母亲扶他上了那张占据卧房一部分地位的婚床,那卧房是茅屋里最好的一个房间。他发着烧,在被狗咬过的地方感到痛得厉害;一阵阵的寒噤来个不停,他牙齿打着牙齿,而眼睛又给一层黄黄的翳遮黑了。那时,本地最老的医师霍赛先生骑着他颠簸的老驴子,带着他的百病万灵药和渗过脏水的缚伤口的绷带来到了。一看见病人,他就皱了皱脸。这病是厉害的,非常厉害的!这病只有那些伐朗西亚的名医才能医治,他们比他懂得多。

加尔代拉驾起他的马车,把小巴思古阿尔送上马车。那个孩子的病的发作期已经过了,他微笑着,说只感到一点儿刺痛了,回到家里,做父亲的似乎比较安心了。一个伐朗西亚的医师给小巴思古阿尔扎了一针。医师是一个很严肃的人,对病人用好话劝慰了一番,但是又一边盯着他看,一边埋怨他这么晚才来找医生诊治。

在一礼拜内,这父子两人每天都到伐朗西亚去。可是有一天早晨,小巴思古阿尔不能动弹了。病又发作了,比前一次更凶,使那可怜的母亲吓得叫起来。他的牙齿轧轧地响,他叫喊,嘴角喷出泡沫;他的眼睛似乎肿了,发黄而凸出,像两粒很大的葡萄。他的肌肉抽动着,站起身来;他的母亲攀住他的颈项而且惊喊着;加尔代拉,那沉默而镇定的力士呢,却沉着地用力紧紧抱住小巴思古阿尔的手臂,并且强迫他躺下来不要动。

“我的儿子!我的儿子!”那母亲哭着。

啊!她的儿子,她几乎认不出他就是她的儿子了。在她看来,他似乎已是另外一个人了。从前的他现在只剩下了一个躯壳,就好像有一个恶魔附在他的身上,折磨着从这母亲肚子里出来的一块肉,并且在这不幸者的眼睛里燃着了不吉祥的光芒。

随后他又安静下来,显得疲惫不堪。所有邻近的妇女们都聚集在厨房里,谈论病人的命运。她们又骂那个城里的医师和他的见鬼的扎针。是他把病人弄到这种地步的;在未经他诊治以前,孩子已经好得多了。啊!这个强盗!而政府竟不惩罚这种败类!不,除了那些老的药方以外,没有别的药方,那些老的药方是经过好多代人的经验而得到的良药,他们出生在我们以前,当然要比我们知道得多得多。

有一个邻人去请教一个年老的巫婆,她专医被狗和蛇咬伤或是被蝎子蜇伤。一个邻妇去拉来了一个眼睛瞎得几乎已经看不见了的老牧羊人,他能不用旁的东西,只用自己的唾沫在病人受伤的肉上画一个十字便会把病给治好。

草药和用唾沫画的十字又重新带来了希望。可是忽然人们看见那个几小时不动又不作声的病人老是向着地上呆看,好像他觉得自己身上有件莫名奇妙的东西用一种渐渐增加的力慢慢地攫住了他。立刻病又发作起来了,便把怀疑投到那些争论新药的妇女们的心中去了。

他的未婚妻带着她处女的眼泪汪汪的棕色的大眼睛来了;而且,很怕羞地走到病人身边去,她还是第一次敢于握住他的手。这种大胆使她肉桂色的脸儿都羞红了。“你怎样了啊?……”而他呢,从前那么多情,却挣脱了这种温柔的紧握,掉过眼睛去,不看他的情人;他在找躲避的地方,好像自己在这种状态中是很可羞的。

做母亲的哭了。天上的王后啊!他的病很沉重了,他快要死了……假如我们照那些有经验的人所说的那样,能够知道咬他的是哪条狗,割下它的舌头来制药,那有多么好啊!……

上帝的愤怒好像在郊野上降落下来。又有许多狗咬了人!人们也不知道在那些狗里哪几条是有毒的,人们以为它们全是疯狗!那些给关进在茅屋里的孩子从半开的门里用恐怖的眼光望着广大的平原;妇女们需要成群结队,才敢战战兢兢地走那些弯曲的小路,一听见芦苇丛后有狗的叫声就都加紧了脚步。

男子们假如看见自己的狗流馋唾,喘气,而且露着悲哀的样儿,就马上怀疑它们是疯狗。那猪兔犬——打猎的伴侣,那守门的小狗,那系在马车边当主人不在的时候看守马车的可怕的大狗,都毫不例外地受人注意着;或是在院子的墙后面干脆地给人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