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 快手刘五洲(第2/5页)

  “好,变吧。”我其实有点儿困,讲故事讲得也累了,不过看他这样子,实在不忍拂逆。

  只见刘五洲龇牙一乐,十指张开,哗啦哗啦把杯子在桌上彼此换了几十次位置。末了,他抬头问我:“叔,您猜,哪个里面没有花生?”  我差点儿乐了:“你变这个,得先往里放一个好吗?”我说完,捏起一个花生放在桌上。

  刘五洲说:“不用,叔,我放了,您就猜吧。”我说:“那也没有猜哪个里头是空的啊,人家都是猜哪个里面有。”刘五洲又乐了,说:“那有什么意思?您就猜吧。”我看看他那摩拳擦掌的样子,摇摇头,掀起一个杯子。

  里面有一粒花生米。

  这么准?我又掀起一个。里面也有一粒花生米。刘五洲把另外两个掀开,也各有一粒。我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整整齐齐地放了四粒花生米进去。他拂去三颗,只留一颗,又“啪啪啪”地换了数次杯子的位置。

  他的手太慢了,连我这外行都能跟得上。我指了指留有花生的那个杯子。说实话,我已经做好了里面没有花生的心理准备,毕竟你跟特地学过两手戏法的人没有理说。但杯子掀开,里面空空如也,我还是吃了一惊。刘五洲笑眯眯地把干瘦的小拳头伸到我面前,霍地张开,里面握着一粒花生。

  我哑然,呆了一会儿,靠在靠背上摇头笑起来:“刘三儿,你真不得了。”我一直叫他刘三儿。我知道,他变这一手就是等我这句夸。毕竟这也不算什么“真不得了”的戏法。

  刘五洲眯起眼睛笑道:“叔,您夸我了。嘿嘿。”  然后他朝我嘴边伸出手,三指一捻,冒出一根烟来。我瞪着眼,迷迷糊糊地叼上了,他那只手“啪”地打了个响指,食指冒出蓝幽幽的火苗来,给我点上了烟。我吸了一口,向天吐出,问他:“哪学的?”  “火车站、批发市场、立交桥底下,好多地方有人教。”他说,“给钱就能学,包教包会。剩下的,就靠练了。”  “怎么变的?给我讲讲。”  “那可不行。”他嘿嘿笑起来,“这规矩您还不懂吗,叔?”  他一口一个“叔”,叫得我十分想劈面给他一鞋底。

  “那倒也是。”我说,“你学这个干吗?将来准备摆地摊还是上春晚啊?”  刘五洲摇了摇头,把桌面上一个扣着的杯子移到桌边,哗啦一翻,口朝上立在桌上。里面一杯清水,多少有一些洒在桌上。

  比起变花生,这可有点邪乎了。

  “叔,我跟你说吧,”他又唰地翻起一个杯子,“这没什么新鲜的,全凭手快。我学这个,也不为摆摊,也不为上春晚。我只为打赌。”  他说着,把手里的杯子推给我。一股酒味儿飘出来。

  “打赌?什么赌?”  “人命关天的赌。”他说着,端起杯来喝了一大口,接着像只沮丧的狗一样吐了半天舌头,“我跟我哥打了一场赌。赌得是抓阄。这场赌太大了,我必须赢。”  看他的表情,似乎不太想说抓阄的内容。其实我大致想得到:乡下孩子,无外乎争家产。

  “那,赌得赢吗,现在?”我问。

  刘五洲没说话。他把左手张开,翻过来掉过去地看个不休。看着看着,手心多出个纸团。再一翻,又没了。一会儿又出来两个。又一翻,没了。再一翻,出来三个。最后一共出来四个,放在桌上,用手一抹,就全都不见了。他又喝了口酒。

  “叔,我不知道,”他低着头,“一百次失手一次。但是我一次都不能失手。”  我有心问到底赌了什么,但看着他的表情,我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我们其实并不算很熟。

  最后我什么也没说。刘五洲抬头看了看我,笑了笑,拿起杯子往我面前那杯一撞,突然豪气顿生,仰头挺胸道:“没啥,叔,我能赢!”  我看着他,什么也没说,举了举杯,喝了一口。还真是酒。

  “叔,太晚了,您回去吧。我得尿个尿去。”他说。

  之后有一个月我没见着他。

问店里的小姑娘,答说刘五洲病了一场,好像还住院了,不知道还回不回来。我想,他那个身板儿,看着就像是有什么病,估计是回老家养病了。

没想到几个礼拜之后,他又生龙活虎地出现在店里了,只是脸色有点苍白。

  “干吗去了你?”我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