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分而惑之(第3/7页)
阿克占怒目而视:“汪总商,连圣旨都不放在眼里?”
汪朝宗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大人如果一味地拿圣旨压,事情或许能办成,可是,若是给盐务留下了大患,那大人在皇上面前是功还是过?”
阿克占大为不悦:“强龙不压地头蛇,阿某偏不信这个邪!”
马、鲍等见这气氛,都不敢插话。
汪朝宗强压着火:“阿大人上任以来,盐商从未推诿,都在一心报效,但谁也不敢说家里有几十万两银子埋在地下……”
阿克占毫不客气地打断,显出流氓腔:“你们这帮盐商!骄奢淫逸,诡计多端!这时候敢跟我说没银子!这么些年来,你们内外勾结、黑白通吃!官盐的钱你们赚了,私盐的好处也没少拿,合起伙来糊弄朝廷!运库的银子去了哪里,你们又少交、私分了多少,自己心里有数!既然大家都不肯捅破这层窗户纸,我阿某今天也不去做恶人。你们不是想方设法来堵我的嘴吗,我也就乐得装个糊涂。在扬州这地方,整天锦衣玉食、桃红柳绿的,阿某不是圣人,说不动心那是鬼话!可是,诸位,玩也玩了,喝也喝了,我头上还悬着一把剑呢!你们是巴不得我脑袋掉得越早越好吧!哼,既然你们对阿某不义,就休怪我无情!”
汪朝宗再也憋不住火,怒道:“阿大人,欺人太甚吧!您难道就是靠这巧取豪夺雁过拔毛的本事,忠义两全的吗?”阿克占脸上挂不住了:“汪朝宗,你还真想抗旨不成?”汪朝宗冷笑:“汪某只是个商人,轮不到我抗旨!”
阿克占刚又要发作,何思圣走上前来:“汪总商,各位总商,阿大人刚才肺腑之言,如果大家依然不领情,恐怕就不是捐输一项了,要是圣上追究下来,那运库的亏空就真要好好查一查了。”
卢德恭慌忙站起来:“各位总商,阿大人刚才一席话已经是相当透彻,卢某在扬州日久,对各位的家底还是略有耳闻。这七十万两也不至于就凑不出来……”鲍以安冷笑:“说得轻巧,抱来的儿子去当兵,当然不心疼!”卢德恭被鲍以安一句话给噎住,竟然接不上话来。
马德昌忙说:“老鲍,你就不会好好说话?”鲍以安却不买账,直着脖子说:“我怎么不好好说话。在衙门面前,我们这些盐商算个鸟啊,谁都能抓过来薅下一把毛。老子这银子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阿克占一瞪眼:“反了!这笔捐输银子是军饷!误了军饷,军心离乱,我和各位,脑袋都得搬家!鲍总商,你说是银子要紧,还是脑袋要紧?”
鲍以安口气稍软:“我们盐商家里是有些银子,可架不住轰雷打闪的就往外搬哪。大人,再这么的小人可真得卖房子卖地了!”
何思圣冷冷地说:“鲍总商临来之前,还说跟人赌牌。小小推一手牌,就二十两银子。这才半个时辰,就哭穷了。”鲍以安一甩袖子:“你要这么说,我老鲍就是没钱了!鲍家就在南河下,你是喜欢宅子,还是喜欢物件,随便搬!”马德昌低声喝道:“老鲍!”阿克占一翻眼皮:“鲍总商,这可是你说的。”
他走到鲍以安面前,但直视汪朝宗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鲍总商急公好义,毁家纾难,本官佩服得很。这七十万两银子,本来是大家均摊的,可现在这么定吧,就由你鲍总商承担一半,三十五万两。何先生,明儿个就去鲍家提银子吧。”
何思圣答得飞快:“是。”
鲍以安呆在那里,汪朝宗横眉冷对。阿克占不再说话,端起茶碗,又放下,转身,退入后堂。
何思圣跟在阿克占后面。他问:“大人你不会真生气吧。”阿克占冷冷一笑:“现在更难受的是汪朝宗。”
阳光炽烈,树上蝉鸣响亮。鲍以安在大太阳底下站着,满脸油汗。他攥着手帕,想擦又不敢擦。他抬头看了看日影,还是逡巡着走到门前,低声下气地哀求门兵:“兄弟,抬抬手,救救老哥哥的急,让我进去见见盐院老爷。”
他手伸进衣袖里,摸着银票。
门兵不耐烦地说:“不是跟你说了,盐院大人不在!”
鲍以安:“……那求见何先生也行。”
门兵互相对看了一眼:“何先生有大事儿,也没空。”
鲍以安终于忍耐不住,拧起眉毛:“嘿,我就不信放着我这么大的事不管,他们还有心思散心。”但无论他来硬的还是软的,那门始终没有打开。没奈何,鲍以安哭丧着脸来到东关街找马德昌。他急躁地扇着扇子,越扇越烦,赌气地把扇子摔在桌子上:“狗急还跳墙呢,以前那些狗肉账我还是知道的,大不了鱼死网破!”马德昌忙制止他:“你疯了老鲍,那账册怎么好挂在嘴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