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大祸临头

辽阔的天空万里无云,一碧如洗。太阳明晃晃的,街上的人还是稀稀落落,树叶打着蔫儿,挨近路面的热气氤氲蒸腾。黄狗在街边阴影里吐着舌头。天气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街边店铺外摆着的一溜预备紧急救火用的水缸,缸里的水都见了底儿。有人眯着眼睛手搭着凉棚望天。

马德昌汗衫小褂,脖子上搭着湿毛巾,亲自端着一盆水出了正堂,把水泼在庭院里,抬头看看一丝云彩没有的天空,咕哝:“什么鬼天气。”

这时,马府的管家像屁股着火一般飞跑进来:“报——报老爷。大喜!大喜!”

马德昌纳闷:“站好了说话,后头没狗追你!”

管家好不容易停下,一脸是笑,笑得合不拢嘴,又一口气憋住了说不出话,急得直拍大腿,好容易气喘过来了:“老爷!署院衙门过来报喜,叫家里赶快预备报喜钱,回头好打赏。”

“当啷”一声,铜盆落在地上。

马德昌张着两手魂不附体地站在那里,过了好久才缓过劲,脸上抽动着想笑又不知怎么笑,手足无措,语无伦次:“啊?是。这该打赏,你们等等!”说着便跑开了。

马母正闭目坐在躺椅上,一个丫头在给她揉肩。

马德昌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娘……”

马母抬了下眼皮:“什么事儿这么慌张,就不能稳着点儿?”

马德昌喘着气停下脚步:“署院衙门过来报喜,说盐院老爷要来宣旨。”

马母的眼睛终于全部睁开来,放着异样的光。她看着天空,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喜极而泣:“老天有眼哪!”

马家正堂,阿克占和汪朝宗等焦急地在客厅等候着。换了衣服的马德昌搀扶着盛装的马母走了出来。马德昌精神饱满,满面春风:“阿大人、朝宗兄,马某未暇远迎,望请恕罪。”

阿克占笑道:“好你个老马,还跟我来这套。马兄,朝廷已经降了恩旨,卢德恭空缺的两淮盐运使一职便由马兄接掌,此后咱俩就同朝为官了。”他转头示意,何思圣立即取出圣旨,双手毕恭毕敬地呈给马德昌。

马德昌双手接过来,举过头顶,诚惶诚恐地先对虚空鞠了三个躬,这才打开圣旨,捧在手心里,郑重其事地看了一遍,慢慢合上,再开口声音已经哽咽了:“皇恩浩荡,将此重任交托给我。先祖泉下有知,也必感激涕零。马某虽自知材质驽钝,不堪为用,也不敢不殚精竭虑励精图治以报皇上隆恩!”

他唏嘘着将圣旨缓缓叠起,递给马母。马母心情激动,手不住地抖。

阿克占、汪朝宗、何思圣等人纷纷抱拳施礼:“恭喜,恭喜!恭喜马大人!”

马德昌一一抱拳回礼:“多谢阿大人!多谢汪兄、何先生,不敢当!”突然愣了一愣,“哎,老鲍怎么没来?”

阿克占和汪朝宗互望一眼,汪朝宗勉强笑笑:“啊,老鲍今儿身体不舒服。托我代为恭喜马大人。”

晚上,马母颤巍巍地捧着一个包袱进了书房。马德昌忙扶马母坐下。

马母打开包袱,竟是一件崭新的朝服。

“这是你外公的朝服,穿上它,是要你记住你是谁的子孙。”

“娘,你的心思,儿都明白。”

“你不明白!今儿你高兴,我本不该说这些。打小你就心气儿高,能忍!可忍是因为你把恨埋在心里,这时间一长,要么憋坏了身子,要么就是炸开来。娘这么些年,吃斋念佛,也算明白一个道理,万事不要太执着,要懂得放下!做了这盐运使,别人左一声盐台大人,右一声盐台大人,人就轻飘飘的,没了方向。你自己做过总商,知道盐商是怎么回事儿,不能什么都想要。如果你没想清楚,宁愿不要这个红顶子,咱们家不稀罕!”

“娘的教诲,儿记住了!”

“不要嫌娘唠叨,这盐官虽是光宗耀祖,实则处处危险。所以不宜久待,有机会还是去京城做个平安官的好。”

这是马德昌第一次作为盐运使出席会议,他和阿克占并排坐在主位上,容光焕发,腰杆笔直。

鲍以安也来了,坐在汪朝宗靠后的地方,鼓着腮帮子闷头不吱声。

阿克占微侧一侧身,对马德昌行礼:“马兄?”

马德昌十分谦和地微笑抬手:“大人请。”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阿克占威严地环视着众人,把京里皇上钦点和砷主持彻查贪官盐蠹,已经揪出了原任两淮盐政高恒等大大小小一批贪官,查抄家产,追缴赃银,以及卢德恭认罪伏法,马德昌兄接任两淮盐运使,辅助他一起主持盐政的情况通报了一遍。他还再三强调,朝廷的决心是坚定的,朝廷下大力气整治盐务,追缴亏空,不惜在皇亲国戚头上动土。高恒、卢德恭等人的家产充公,当然可以抵消亏空的一部分。接着,他话锋一转,说明原该扬州本地负责的部分,大家也责无旁贷。朝廷再三下旨追问,推搪也不是办法。真金白银不拿出来,这次是不会过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