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教堂谋杀案(第3/3页)
之后母亲又住院多次,每一次都让人心惊胆战。人生病时,最不想待的地方应该就是医院了。我们总是担心母亲会不会在医院里被感染,她曾经在医院感染过好几次:几次是葡萄状球菌感染,还有一次很可怕,是可复发的细菌感染。
母亲住院期间,父亲在病床旁全程陪同,直到探视的时间结束。道格和我会尽可能多地去探望她(妮娜如果在纽约也会这样做),母亲会一直让我们带父亲离开医院,出去吃个汉堡,让他有地方可以休息一下。午饭的时候,我们会和父亲聊起工作和生活,然后猜想母亲还有几天才能出院。跟奥赖利医生一样,我们也不愿谈及母亲出院后的时间表,我们可能还有多少天、多少星期、多少月、多少年能跟母亲在一起?不是因为无从得知,而是谈论这个太过痛苦。
我对这次住院印象很深,因为母亲急着在一个特殊的日子出院,随着日期的临近,母亲越来越焦躁不安。
5月16日,母亲曾经担任过理事长的玛丽蒙曼哈顿学院,将向母亲颁发荣誉法学博士学位,同时获此殊荣的还有宗教历史学家伊莲·佩吉、慈善家特丽萨·郎。仪式在林肯中心的埃弗里·费雪大厅举办。母亲会由一名受她帮助后就读于玛丽蒙的难民介绍她出场,然后母亲会做一段简短的发言。能够获此殊荣,母亲深为感动,她非常渴望能够到场参加。
我曾经为母亲的生日派对紧张不已,这次颁发荣誉学位的典礼让我的神经更加紧绷。尽管,我确实是在杞人忧天。用母亲自己的话来说,她一直是个幸运的人,这一次又再度得到验证。她出院的时候刚好赶上颁奖会。这周妮娜也回家了,她一直陪着母亲,不仅在护理方面帮了大忙,有她的陪伴,母亲的精神也好了很多。尽管母亲的身体仍然很虚弱(体重只剩四十五公斤),她仍然觉得自己可以站在埃弗里·费雪大厅里发言。
我曾经去过几次这个金碧辉煌的音乐厅,但都是去听交响乐的。这一次,整个大厅坐满了毕业生,他们戴着学位帽,穿着长袍,与胸前挂着照相机的家人们坐在一起。在灯火辉煌的舞台上,讲台后的母亲显得瘦弱而娇小。首先,她说玛丽蒙曼哈顿学院是她最喜爱的美国高等学术殿堂,此话一出,观众席中立刻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因为大家都知道她曾经在哈佛和拉德克利夫工作过。然后母亲讲述了那个失去一条腿的孩子的故事,还有那个坚持要走在前面,穿过地雷区也要投票的波斯尼亚一家人的故事。还有一个我从未听过的趣闻——一个难民营的小男孩祈求她在那里开办一所学校,男孩说:“因为男孩子整天没有事情做就会到处惹麻烦。”
母亲最关心的,是指日可待的美国总统选举。最后,母亲用一张传单结束了这次发言。她曾经在非洲收到过一张传单,当时非洲国家的人民第一次能够自由投票,传单的标题写的是《选民十戒》,她为观众大声宣读了其中的几条。母亲站在讲台后面,几乎快看不到人了。她的头发看起来更加稀少,穿着的袍子掩盖了她失去的体重。但她的声音仍然洪亮清晰,她读道:
“1.不必害怕。记住,你的投票是保密的,只有你和上帝知道你投给了谁。
2.许下诺言又无法兑现的人,就像云和风一样,无法带来甘霖,别让这些承诺欺骗你。
3.你手中的选票就是力量,要利用这股力量改变你的生活和你的国家。”
大多数学生像母亲一样是奥巴马的热情支持者,他们知道母亲在说些什么,他们发出激动的欢呼声。
母亲继续说:“过去十八年来,我从遇到的难民那里学会了对未来抱有希望——这也是帮助我度过人生的信念,我也知道这对2008届的毕业生来说意义重大。我衷心祝愿你们每一个人都能比我更坚持这个信念。”
我的眼泪流了下来。我身边坐着一千名骄傲的父母,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也眼含热泪,但那是目睹孩子毕业的喜悦之泪。我想起母亲说的关于她死后回复的吊唁信的话,我看着好几排前来支持母亲的家人和朋友们,知道不久之后他们将会寄给我吊唁信,我也将会一一回复,像母亲要求的那样,不要太悲伤,署名要亲切,还要用蓝墨水。
毕业典礼的奇特之处在于,很多人都认为这是某个阶段的完结,高中时代或大学阶段的句号。但它的意义并不在于结束,而在于开始,这是一个新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