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
选举刚刚结束的秋天,我们的读书会依旧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在看书的空当,我们不时回过头去看短篇故事集,比如《纽约客》中刊登的故事、选集,还有我在维罗海滩买的毛姆短篇故事集。
毛姆的书中写了一个故事《司事》,我们和母亲都非常喜欢。
《司事》跟毛姆的其他故事一样,会让你莞尔一笑。故事的开头是一个谦卑的男人突然被辞退,那是他唯一会做的工作,新工作的要求他还远远达不到。我想母亲喜欢这个故事的部分原因是,它讲了命运和人生中可能遇到的财务或其他方面的意外之喜。在失去工作之后,主人公身上发生的一切竟然开始奇迹般地好转。因为母亲认识很多命运跌宕起伏的人,所以这些讲述人生重归美好的故事总是对她有着特别的吸引力。
《司事》对于2008年的11月来说,是个讽刺的警示。那时,金融界开始衰败,股市轰然坍塌,雷曼兄弟一败涂地,甚至连美国汽车产业也濒临破产的边缘。在故事的结尾,一位银行家怂恿我们如今富裕了的主人公将所有的现金全部转成“金边债券”,幸运的是,他不愿这么做,在后来的故事中发现,他也没办法这么做。
我和母亲在读书会花了大量的时间来讨论市场和全球金融危机。我们很难对这个话题避而不谈,因为报纸上每天都充斥着这类报道,我们俩还都爱看报纸。金融危机对我也有影响,因为我还在为刚刚建立的网站筹募资金。不用说,那个时候可没有人愿意掏出钞票来,我也开始质疑,一再从自己的私人积蓄中拿出钱来是否是明智之举。
有时我和母亲坐在一起,我喝着摩卡,凝视着十一月灰色的天空,如果找不到话题可聊,我就会翻出手机,查看手机上的股票行情,随时将坏消息报告给母亲(我们身边坐着的几个人对此也很好奇):今天跌了一百点、二百点,甚至三百点。母亲对股市的消息又爱又恨。她很想知道,但知道后只会让她更加郁闷。她想要留点钱给我们和孙辈们当教育基金,还有她最爱的慈善事业。她曾经给过我一个慈善团体的名单列表,可以告知这些人把钱捐献给慈善机构。可是除了那些她曾经服务过的地方外,她还在那么多的董事会中任过职,所以,控制名单中的慈善团体的数量让她觉得很为难。所以她不时地会让我添加一个慈善机构的名称,一加再加,但三思之后,她又重新将数量减少到四五个。她总是试图放进不同的机构,并把那些在过去几年她无法全心投入的几家填进去。
由于我的新事业是一个烹饪网站,所以我经常会谈论与厨师和菜谱有关的话题,所有这些都围绕着母亲来聊,因为她的胃口越来越差了。一个朋友从威尼斯带热巧克力送给她,她很喜欢,于是我们搜遍全城想替她买类似的巧克力。除此之外,她还喜欢果冻和清汤。她依旧继续参加晚宴,也会尽量吃东西。今年的感恩节,母亲决定要办一个小型的晚宴,只有家人和几个朋友就够了。去年她身体疲惫,没办法参加汤姆和安迪家的感恩节聚餐,今年她决定亲自主持一顿晚餐。哥哥的首任妻子法比恩和我们关系很好,两年前母亲甚至还飞到欧洲去参加她和新一任丈夫的婚礼,今年她特地从巴黎来看母亲,这次感恩节晚餐她也会参加。我们计划早点开始,也早早结束,但像火鸡、派、球芽甘蓝和红薯这样的美食一个都不会少。
“妈妈,你确定能自己主持晚餐吗?”我们都这样问她。
“如果我觉得不舒服,我就会回屋休息。不过我今年有太多需要感谢的了,我根本没想到我能活到现在。我也想到了那些无法来这里的人们。我一直在为大卫·罗德祈祷,希望他能够回家过感恩节,但现在看起来是不可能了。所以,现在我祈求他能在圣诞节回来,跟他的妻子一起团聚。”
母亲一直跟南茜·哈奇·杜普利保持着联系,不断打听大卫的消息。但所有人都认为,保持低调,什么都不说,才是救回大卫最好的方法,所以她不能透露给别人这件事。杜普利通过一些渠道得知,以塔利班的绑架记录来看,大卫的状况还算可以,但无论采取何种活动都需要耗费漫长的时间。现在母亲已经不说大卫的名字了,只把他称为“我们的年轻朋友”,她也提醒我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杜普利无比确信大卫一定能回得来,但也告诉母亲,整个地区的情况每天都在急转直下。她曾在白沙瓦停留过很长时间,那里被她称作“绑架之都”,不到万不得已,她绝对不会出门。
杜普利的乐观为母亲带来了许多希望,现在她每隔几个小时就会查收一下邮件,看看是否有大卫的消息。她每天都为大卫祈祷,在每周上教堂做礼拜的时候也会说起他,并让教堂里所有的人一起为大卫祈祷,不过不说他的全名,只说“大卫”。奥巴马的选举让母亲费了大半年的心思,而现在,大卫被绑架了。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两件事在母亲心中占据了同等重要的地位。母亲和大卫并非彼此熟识,也没有认识很长时间,但对母亲而言,大卫是她新结交的一位忠诚的朋友,她觉得所有老派记者都是如此,他们是一股能让这个世界变得美好的重要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