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 高墙 1961年 第一章(第6/7页)

丽贝卡轻声地自言自语着:“莫名其妙的电话,突然的紧急会议,撕碎的纸条……”汉斯没有什么情人。

但比有情人更糟。

丽贝卡精神恍惚,但她知道这是个机会,她可以趁其他人都不明所以,还来不及说谎编故事前查出真相。她努力维持专注,冷冷地问:“汉斯,你娶我就是为了监视我吗?”

他盯着她,并不回答。

舒尔茨转过身,踉踉跄跄地沿着走廊往前走。汉斯说:“抓住他。”电梯来了,丽贝卡在汉斯喊出下一句话前走进电梯:“逮捕那个傻瓜,把他扔进号子。”他转身想对她说话,但电梯门关上了,她按下了前往底层的按钮。

丽贝卡穿过天井,因为泪水而视线模糊。没人上来跟她说话:痛哭不止的人在这显然太常见了。她穿过大雨滂沱的停车场,找到了去公共汽车站的路。

丽贝卡的婚姻是场骗局。这让她无法接受。她爱他,和他睡觉,嫁给他,而他却一直都在欺骗她。不忠也许会被认为是一时的犯错,但汉斯却从认识她的那刻起就一直在对她撒谎。他一定是为了监视她才开始同她约会的。

汉斯无疑根本没想过要娶她。原本他只是想以调情为手段登堂入室,但这场骗局过于顺利了。当丽贝卡向他求婚的时候,他肯定非常震惊。也许他被迫做过选择:在拒绝丽贝卡并放弃监视,和娶她并继续监视之间。他的上司也许命令他要娶她为妻。她怎么会被欺骗得如此彻底呢?

一辆公共汽车停在丽贝卡面前,她上了车,目光投向低处,坐到了后排,然后用双手捂住脸。

丽贝卡回想起他们约会时候的事情。当她提起阻断她之前恋情的话题时——她的女权主义思想,她的反共思想,和卡拉的亲近——汉斯都给出了恰如其分的回复。这让她觉得两人奇迹般地志趣相投。丽贝卡从来没想到过,汉斯只是在她眼前演了一场戏。

公共汽车在废墟和新建的楼之间穿梭,朝米特区的中心地带驶去。丽贝卡试着思考未来,但脑子里翻来覆去的都是过去的事情。她想起他们婚礼那天,蜜月以及婚后的第一个年头,现在想来都是汉斯做的戏而已。他偷走了丽贝卡生命中整整两个年头。想到这里,丽贝卡非常生气,不禁停止了哭泣。

她回忆起自己向汉斯求婚的那个晚上。那时,他们在弗里德里希斯海因区的人民公园里闲逛,在童话喷泉前的石雕乌龟前停住脚步。丽贝卡穿着一条海军蓝的裙子,最适合她的颜色。汉斯穿着一件新的花呢外套:尽管东德是片时尚的荒漠,他还是设法搞到了一件像样的服装。在汉斯的怀抱里,丽贝卡觉得安全而且被珍视。她想要一个能够共度一生的男人,汉斯就是这个人。“汉斯,我们结婚吧。”丽贝卡笑着说。汉斯吻了吻她,回答说:“这主意非常棒!”

我是个傻瓜,她恼火地想,一个愚蠢的傻瓜。

有件事得到了解释。汉斯从未想过要个孩子。他说他首先想晋升一级,有个自己的家。婚礼前汉斯从未提到过这点,考虑到两人二十九和三十四岁的年纪,丽贝卡觉得非常吃惊。现在她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什么了。

下车的时候,她感到非常愤怒。她飞快地在风雨中行走,很快便到达了自己所住的高大的连栋房屋。从玄关打开的门往前厅看,母亲正和战后曾经同为社会民主党市议员的海因里希·冯·凯塞尔热烈地谈论着什么。丽贝卡没有说话,飞快地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十二岁的妹妹莉莉正在餐桌旁做作业。客厅里传来钢琴的声音:弟弟瓦利正在弹一首蓝调乐曲。丽贝卡上了楼,径直走向她和汉斯使用的两个房间。

走进房间以后,丽贝卡首先看到的是汉斯搭建的模型。汉斯用整整一年的时间用火柴和胶水搭了一座等比例的勃兰登堡门。所有汉斯认识的人都省下了自己的供给火柴。模型快要完工了,放在房间中央的小桌上。他已经搭好了中间的圆拱和两侧的基柱,正致力于雕琢城门顶端的四马二轮战车,这是整个搭建中最难的一部分。

汉斯肯定早已生厌了,丽贝卡苦涩地想。搭建这扇城门无疑是为了奉命和他不爱的女人共度夜晚的消遣。他们的婚姻和这个模型一样,是对真实事物的拙劣模仿。

她走到窗前,看着雨中的景物。不一会儿,一辆棕色的特拉班500停在路旁,汉斯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怎么敢现在来这呢?

丽贝卡不顾被风刮进来的雨水,打开窗户大喊:“快给我滚开!”

汉斯在湿漉漉的人行道上停住脚步,抬头向上仰望。

丽贝卡注意到身边的地板上放着一双汉斯的鞋。这双鞋是汉斯找的一个老鞋匠手工制作的。她拿起只鞋,把鞋扔向汉斯。尽管他躲了,鞋还是击中了他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