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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边迎接我们的扎辫子女人站在前面,确认了仁波切在椅子里舒服就座后,她做了一个简短的介绍,明显是背过的:“今晚很荣幸请到我们这个时代伟大的灵性大师。”我就站在门口,发觉自己十分惊讶。这女人的发言在我听来是夸大其词——当然,夸大其词也是我编辑过的几十篇作者介绍的必要手法。我毕竟比她更了解仁波切,尽管他让我越来越感兴趣,尽管如果你无视他的无礼,把他当成一种文化解读的话,他还是个相当不错的家伙,但我想,“我们这个时代伟大的心灵大师”还是不太符合一个不久之前才差点被好时之吻呛死的人;一个没有准时赴约而且似乎满不在乎的人;一个坐陌生人的车横跨半个国家还要骗人的人;还有,这个人或许还在欺诈一个天真善良的女人,这女人本身就是个真正的穷人,他还要拿走她合法继承的财产。
扎辫子的美女讲完后,礼貌的掌声响起,距离临时舞台最远的几排座位里,有人坐立不安。我没坐下,也不打算留下来听演讲。即便我知道,在黄昏时分的扬斯敦市中心散步这个选项有多没意思,也不想留下。我不知道为什么。当仁波切鞠了一躬,说他要以一个十分钟时长的冥想作为开始时,我尽可能不引人注目地熘出门外,坐掉头里,研究地图,寻找西行的最佳路线。因为据我所知,他们会在那里拉起手念经,或者盘腿坐在开裂的漆布地板上,想象有能量光束沿着他们的嵴柱盘绕上升,就像光辉的巨蛇。不是我的风格。
车门紧锁,我在车里度过了诡异的一个半小时。当我看完地图后——花了总共四分钟——除了电台,没有什么东西来占据我的思绪,那一天我听够了电台。没有书或报纸可读,而且我承认,我害怕去散步。这是我以前每个星期去布朗克斯区遭遇的恐惧,尽管辅导时间在周六的清早,而且尽管在六年期间,没有任何不良事件(至少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在我身上。不过,我仍是一个富裕的白人,身处一个贫穷的黑人街区,社会地位烙在我的车上、衣服上、脸上和一举一动之中,和任何贫穷的印记一样清晰,我感觉被人嫌恶,感觉内疚,容易受到攻击。类似那样的感觉几乎在我们驶过7号路上的扬斯敦边线时已经找上了我。我不知道别人有没有过这样的感觉,我假设也有。这不是我们在工作场合谈论的话题,公司里的编辑和营销总监们——黑人、白人、亚裔、西班牙裔等——多数住在曼哈顿,或者住在北边通勤火车能到达的郊区,从事运输和收发的人、搞清洁的人、助理们和保安员多半住在皇后区、布朗克斯区或者哈莱姆区的某些地方,那里的街头生活完全是另外一回事。我意识到,我正踩在阴险的地面上。我意识到,我正在勾画美国人从不敢逾越太远的边缘话题,我在悄悄地涉足那些话题:尚存在一整块一整块的社区,那里,出租车司机拒绝进入;我们当中,还有人生活在我们耻于谈及的环境里,孩子们也以那种方式生活;我们的城市中有大面积的地区,像我这样的人(不只是像我这样的白人)干脆就不会去,是我们在时髦的市区小酒馆里小酌贵气的马提尼时,看不到也不愿去想的地方,我们两个人吃一顿饭的价格够这些美国人赚一个星期的。我们引用资本的流动规律为此开脱,要不就告诉自己,我们工作得更努力,或者正是社会的不平等起到了国民财富的刺激作用。都是很好的逻辑,或许。然而,我一直对我的生活和其他美国人的生活之间的巨大差距感到不安。
我坐在车里,感觉就像被裹在一层难以名状的稀薄黏液里。静静地站在房间后面做个白日梦能有多难,我问自己。拉着某个陌生人的手几分钟,念念经能有多可怕?你不想听到的,到底是什么?况且我才刚给仁波切上过美国式礼貌的课。
我还是坐在那里。一队衣衫褴褛的人陆续经过,全是男人,大多数人走得很慢,几乎拖着脚步,几乎是在寻觅,东张西望,就像在伺机浮现。日光悄悄熘走,然后这种孤独的阴霾从废弃的部分街区的黑暗中传来,经过店面里涌出的光亮,又再次回到黑暗中。几个人向店面里窥探。一个人甚至把脸贴近玻璃,站着观看了一会儿。没有人进去。
当我觉得演讲的主要环节一定结束了,而在我脑里高谈阔论、训斥我缺乏勇气与尊重的声音也越发固执时,我打开车门的锁,悄悄地熘回演讲厅。仁波切已经结束了正式的演讲部分,正在回答问题。
第一排的黑人长者举起手说:“早些时候,你说了一些我在你的书里没有读过的东西。你说,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不管怎样,你只能改变发生在你身上的一半事情。或者类似那样的话。你能就那个话题细说几分钟吗,仁波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