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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没听懂,”仁波切说,“对不起。对我来说,你语速非常快。”
“我们教书,”伊芙琳告诉他,“这里有一所很大的大学,其实在德卢斯。我教英语,马修教哲学。”
“啊,很好。英语我需要一个老师。哲学,很好。很多关于生活的理念,是吧?”
“几千种。”
“能帮助你生活,是吧?”
队伍又往前挪了一组。弗里敦夫妇离开我们一码远,我们跟上。马修的手在他昂贵的球杆手柄上吱吱摩擦。“是的,”他说,“确实能。我发现沉思所有时代的智慧是绝好的练习,是,我就是这么想的。”
“好,非常好。”仁波切说,他本来伸手要去拍马修的肩膀,但收了回来,就好像他改变了想法,并在袍子下把手臂交叉起来。
“那你呢,”马修问,“你觉得你的所谓佛法在生活中有用吗?如他们所说,它能使你在喝茶的时候单纯地喝茶吗?”
“它对我的迷你高尔夫有用。”
“真的?那你很精通喽?”
“这个精通是什么?”仁波切转向我。
“玩得好,”我说,“有天赋。”
“你是个发烧友吗?”马修继续逼问。我感觉他无法自控。
“宝贝,这些不是他能理解的词,你看得出来的。”
“我以为他能凭直觉知道呢。”马修说。
听到那句话,我忍不住说道:“他说11门语言。”
马修惊讶地把头往后一仰,是真的还是假装的,我看不出来。“真的啊。那就说点什么吧,意大利语,俄语,或者希腊语。还是你那11门语言都是我们没人能懂的?”
仁波切看了他许久,直到四周的沉默变得尴尬,然后他说:“友好是我知道的一种语言。”他友好地说出那个句子,就好像只是在陈述事实。
马修可不那么看。“我不友好了吗?Mea culpa(我的错),他们用拉丁语这么说。原谅我,仁波切。我不是针对你,真的。只是我觉得整个佛教或者说几乎整个佛教哲学都明显很荒谬。如果虚无就是意义,又何苦呢?如果我们必须殚精竭虑、奋力挣扎,在这一世奔着抹杀自我、自身的目标去注视我们的思维过程,好吧,在我看来几乎不值得费心,尽管我怀疑你不会同意。”
我以为仁波切会说,他是苏菲,或者天主教徒。我以为他会问弗里敦夫妇,他们有没有见过任何人临终的一刻,有没有每天静坐两个小时观察头脑的运作,或者有没有试过三年禁语。他却说道:“我觉得佛教不是你很喜欢的东西。”又是一句简单的陈述。
“这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教授说,接过高球,把它扣杀过网,“这关乎它是一门健全的哲学,还是某种反唯我论的劣品。”“他不会懂这个词的,亲爱的。”
“那就胡说,某种胡说。”马修说。
“可能是胡说。”仁波切把一只手放在马修的胳膊上,就像要安抚他,或者把他扭回来面朝我们。“可能是。我们怎么检验呢?”
“在我们的传统里,”马修说,“几千年来的检验就是我们叫做逻辑的东西。”
“啊。”
“而且,老实说,我从不觉得佛教能过关。无意冒犯,请别见怪。”
“你冒犯不了我的。”
“你不是每一天都能在迷你高尔夫球场上发现一个仁波切,有机会去……而且给他一个机会来捍卫他自己的宗教所依存的理念。”
“不是一个宗教,”仁波切开心地微笑着说,“不是佛教,我不是。”
“呸,纯粹的语义学。”
仁波切迷惑地转向我,我说:“文字游戏。”
马修说:“不完全是。”
谢天谢地,之后轮到我们开始玩了。我提示马修,他示意妻子她应该第一个开球。我年轻的时候也玩过几回迷你高尔夫——在科德角,当时孩子们还小,我们几乎每晚饭后都去玩一局。但我们从没面对过现在这样的挑战:一条狭长的绿色地毯球道,有四个一英尺高的隆起,大概间隔五英尺。球洞在第三个和第四个隆起之间。“这个要人命啊,”伊芙琳开心地说,“我大概应该写下一个六杆,然后捡球走人。”
马修大笑。“不,不,宝贝。算我们家的总杆数。”
“你们玩钱的吗?”我问。
马修扫了我一眼,眼神中有某种难色和恐吓。“是在叫板吗?”
“不,只是问一下。”
“有时玩钱。你想玩吗?”
“不怎么想玩。”
“我玩。”仁波切说。
“想必你还可以一边练习你的11门语言。”
“宝贝!”伊芙琳突然插嘴。“你为什么要对这个人这么刻薄呢?人家对我们做什么了,说到底还是你邀请他加入我们的。”
马修似乎很惊讶,甚至被这句话刺伤了,这倒让我很惊讶。我之后想到,他在一定程度上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对别人的影响,甚至大体上没有意识,不知道自己话里阴暗隐蔽的出处。我能从他瘦削的脸上看到类似在圣母大学修女的容貌中见过的表情,类似与我的旅伴前几次谈话中我内心所感受的情绪。仁波切的存在方式,他的性格,声音或脸庞,带出潜伏在我们这种人心里的恐惧,我们这种满脑子思想的人。这种恐惧一直在安睡,直到他顶着光头、穿着红袍,从容地出现。当它醒来时,我们不得不用虔诚、用博学的言论、用知识分子的优越性尽可能地赶紧把它盖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