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指间的珍宝(第20/35页)
继而是长久的沉默,我们看着牛顿在树周围嗅来嗅去,转了两圈。
千万道阳光洒下来。这时,格利佛终于说话了。
“你不明白我的感受。”他说,“就因为我是你的儿子,我身上背负了太多的期望。我的老师读过你的书,他们盯着我,仿佛我是从品种优良的安德鲁·马丁树上落下来的烂苹果。你知道,我成了被寄宿学校开除的小马仔,不断闯祸的小混混,被父母放弃的劣质品。这并不是说我现在还在意这些事。但即使是放假的时候,你也总不在我们身边,你总要去这里或那里。要不就是把家里的气氛搞得很紧张,和妈妈吵架,弄得家不像家。你们几年前就该离婚了,这才是正确的选择,你们两个人根本就没有共同语言。”
我陷入了沉思,不知道该说什么。身后的路上车来车往,车流声莫名地透着伤感,犹如巴扎丁入睡后发出的低音,轰隆隆,轰隆隆。
“你的乐队叫什么名字?”
“失落。”他说。
一片树叶落在我的膝头,失却生命的褐色树叶。我拿着它,鬼使神差地产生了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也许是因为我对人类产生了共鸣,因此几乎对万物也有共鸣。艾米莉·狄金森对我的影响太大了,这成了一个问题。艾米莉·狄金森赋予了我人性,但我并非真正的人类。脑袋一阵剧痛,眼皮疲倦地直打架——我把树叶变成了绿色。
我迅速扔掉叶子,但为时已晚。
“刚才是怎么了?”格利佛盯着风中飘荡的绿叶,不解地问道。
我本想置之不理,可他又问了一遍。
“叶子没怎么样。”我说。
突然间,他把叶子忘得一干二净,因为他看到两个十来岁的姑娘和一个同他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在公园后面的路上散步。两个女孩一看到我们便捂嘴大笑,这时我才意识到,人类的笑声基本分为两大类,眼前的这一类不属于善类。
我在格利佛的脸书上看过那个男孩,他就是“西奥·克拉克大爷”。
格利佛耸耸肩。
“这是火星人马丁家族!一窝神经病!”
格利佛在椅子上缩成一团,羞愧难当,浑身动弹不得。
我转过身,打量着西奥的体型和力量。“我儿子可以把你打得满地找牙。”我对他大吼,“他可以把你的脸打成鬼斧神工的几何形状。”
“见鬼,爸爸。”格利佛说,“你是怎么了?他就是那天打我脸的人。”
我望着他,他是一个黑洞,内中满含暴力,该是催他上战场的时候了。
“不要怕,”我说,“你是个人,该有个人样,是时候以牙还牙了。”
暴力
“不。”格利佛说。
但为时已晚,西奥正在过马路。“嘿,格利佛,你知道你是个小丑吗?”他一面说道,一面大摇大摆地向我们走来。
“你他妈的是来找死的吧,我等着看你被我儿子揍得屁滚尿流,那场面一定真他妈的乐死了。”我说道。
“放屁,我爸可是跆拳道教练,他教过我打架。”
“听着,格利佛的爸爸是数学家,所以他肯定赢。”
“走着瞧。”
“你输定了。”我对那个男孩说,我确保这四个字一经吐出,便会如同石子砸在浅滩中一样,发出“啪嗒”的一声脆响。
西奥大笑,他飞身跃过公园与马路之间的矮石墙,身手着实矫健,后面的两个女孩紧紧跟着。这个男孩——西奥——的个头不如格利佛,但体格要健壮得多。他差不多没脖子,两只眼睛挤在一起,远远看去就像个独眼怪。他在我们面前的草坪上踱来踱去,对着空气挥拳踢腿向我们示威。
格利佛的脸苍白如牛奶。“格利佛,”我对他说,“你昨天从房顶上摔下来了都毫发无损。这个男孩可没十多米那么高。他不算什么,就是个空架子,你也知道他的招式了吧。”
“是的,”格利佛说,“他很厉害。”
“但你身上还是有潜力的,只要你一无所惧。你现在只需把西奥当作你仇恨的一切事物,他是我,他是坏天气,他是因特网上原始落后的灵魂,他是命运的不公,要不这么说吧,我需要你狠狠揍他,就像你梦游时揍我一样。不要有任何顾忌,忘掉所有的羞愧和意识,只管揍他,你做得到。”
“不,”格利佛喃喃,“我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