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布雷达戈斯(第4/7页)
“抱歉,”西尔维娅说,“我们还没自我介绍。我叫西尔维娅,这位是我先生戴维。”
“很荣幸认识两位。”
“我们也是。”他们俩异口同声说。
埃斯特万走向吧台,一屁股坐在一张凳子上。
***
车厢里有一个空位。两名陌生人在列车开动前对看半晌。推着巨大荧光橘色推车的邮差经过了穿灯芯绒外套的高大男子面前,但一个颇具风姿的四十岁女子,凭着多年在地铁奋战的经验,轻易地钻进两名旅客之间,抵达那个座位坐了下来。穿灯芯绒外套的男子愤愤地瞪着女子,但女子只是翻着报纸,处之泰然的模样仿佛自己就坐在巴列卡斯区自家的厨房里。
可汗先生的秘书埃尔莎是这个车厢里的幸运儿之一——两百个人中不超过三十二个人有位置坐,她挤在两个壮硕的肩膀之间,根本无法靠着椅背。离波塔斯戈站还有两站,习惯搭短距离路程的她,读着在入口拿到的报纸,上面讲的是政府未来几次的撙节开支,以及皇家马德里队永无止境的训练,报道提到其中一名球员鼠蹊部受伤,不确定是否参加下一场比赛。
七点四十五分。埃尔莎七点十五分从可汗出版社下班,在塞拉诺街搭地铁。提早下班的日子,能错开办公室上班族和服饰店店员的下班时间,搭乘地铁可以独享车厢空间;可是到了他们下班时间,便越来越拥挤,每次到站的时间也似乎拉长了。车厢门关上后,大家也适应姿势,他们的大衣遮去了车窗,各个满头大汗,而头与头的空隙间冒出书本的踪影。
回到家后,她脱掉大衣和鞋子,瞟了一眼摆在几乎空荡荡的书架上的电话录音机。埃尔莎以为跟平常一样没有任何留言,不过出乎意料有一条。
她搬到这间简陋的新公寓已经三个月,可是这里依然不像个家。她想起旧住处,书架和夜桌上摆放着小小的装饰品,而它们此刻还封在纸箱里,痴等主人将它们从监禁中解放。她想起曾经花费好大一番工夫布置家具,好让一切就位:书本放在书架上,陶瓷雕像摆在客厅的柜子上,而此刻已经不存在的录像机上方,则挂着一小部分仅剩的图画。
她最想念的是香烟、食物的气味,一个有人居住的家,和这个新家全然不同;在这里,窗户打开再久也无法赶跑空气中的新鲜油漆味和沉闷。她知道她应该开始摆放生活用品、挂上窗帘、采买需要的家具,可是一部分的自己抗拒这么做,仿佛这间屋子是地铁中途新的一站,而她还在期待一个比较美好、幸福的人生。
她和胡安·卡洛斯分手六个月。就在他们在一起十二年却还没有达成共识之后。她的前夫或许不是最温柔、慎重、忠诚的一个,但是她依然想念他。她知道她的期待只是空想,但回到新家时难免感到难过,因为她再也听不见屋内传来足球赛况,以及要她拿一瓶啤酒过去的吆喝声。她尽管不爱电影,至少有个人会带她去电影院。
胡安·卡洛斯在一家水管工程公司工作,经常流连各个酒吧和夜店。但他心血来潮时还是懂得温柔。问题在于他几乎不曾心血来潮。不可思议的是,她怎么会没想到修正方向,而是放任他走向错误?现在她找到一个方向,摆脱了过去,在这条路上,她几乎放弃了所有的家具,像是电视、音响设备以及录像机,避免和他争得面红耳赤。她只拿到两幅画、一张床和一套餐具,但已经感到满意。现在,她独自一个人睡双人床,只重复使用三十六件餐具中的两件。
但现在餐具、图画和床都是她的,爱怎么用就怎么用,如果想要买新的,甚至可以直接丢掉。
她好奇地听取留言,认出那是她的姐姐克里斯蒂娜,听得出姐姐努力假装冷静,却掩不住内心的焦虑。
“哈啰,埃尔莎,我是克丽丝。让我先告诉你,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录音的留言开始播放,“今天下午,玛尔塔经过一辆公交车前面时,被一辆汽车撞了。她很好,并不严重,可是她被撞倒在马路上,脸上留下一道伤口,膝盖和双脚也有一些。我晚上值班,埃米利奥出差。玛尔塔很好,可是若你方便的话,我希望你能过来陪她过夜,我会安心点。打电话到这边或到手机,都行。送上一个吻。再见。”
埃尔莎回放留言,再听一遍。她打了个电话给姐姐,然后拎起包出门。
到街上,她招来一辆出租车,告诉司机住址,要他开快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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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尔莎的姐姐克里斯蒂娜在十月十二日医院当晚班护士。她曾想过换到日班,不过没成功,对目前的工作已经很满意。她曾旅居英国伯明翰,在那儿医护人员不多,不管身家背景都受到敬重。回国之后,她累积了比较丰富的工作经验,也懂一种外语,在她住的城市找到工作只是迟早的事,虽然只是夜班。她的先生埃米利奥是一家卖化学产品公司的业员,一周大部分时间都在出差,汽车后备箱塞满公司的样品。埃尔莎敬佩他们两个,他们曾面对问题——克里斯蒂娜旅居国外而埃米利奥只有周末待在马德里——却懂得维持婚姻的温度,哪怕只是文火慢热。有一瞬间,她想着自己和胡安·卡洛斯也能做到,只是她的前夫不像埃米利奥这么好,她也和克里斯蒂娜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