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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那阵风还有一种说法,那风从乌有中来:塔可夫斯基是电影界关于静止的伟大诗人。因而他的视角中往往渗透了俄罗斯各种符号的静止之美,比如安德烈·卢布廖夫的绘画。但是,根据他自己的解释,平静是永恒的对立:“不仅影像存在于时间之中,时间也存在于影像之中,甚至存在于每一个分隔的镜头之中。此时,影像才成为真正的电影。镜头中,没有哪个‘无生命的’物体——桌子、椅子、杯子——是与其他一切相隔离的,仿佛置于流逝的时间之外,从时间缺席的角度呈现它们。”塔可夫斯基的平静被运动的影像、被电影、被这阵风注入了能量,从中脱胎出塔可夫斯基艺术的独特魅力:美感即力量。*

*这阵风来自乌有,突然间带着能够席卷俄罗斯草原的力量出现:从谱系上看,它来自亚历山大·杜辅仁科(Aleksandr Dovzhenko)1930年的默片《大地》(Earth)的开放式片段,塔可夫斯基把这部电影看了“一遍又一遍”,但从未解释过,它为何对他触动“如此之深”。

教授总结了潜行者小小的说教:“区”是让好人通过,让坏人覆灭?(当然,显然比这复杂也简单得多。)潜行者不知道。它让那些失去了一切希望的人通过,不幸的人,他说这话时带着不幸的苦恼,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也许(很明显)就是其中一员。不幸是否能够超越自己?或者仅仅是通往更多的不幸?可以在潜行者身上看到对此深不可测的暗示:在作家和教授一起身处迷雾与丛林的背景中,他从黑暗走到光明。

在《宗教经验种种》附言的最后一页上,威廉·詹姆斯写道:“人们愿意为了获得救赎的机会而拿一切去赌。”詹姆斯说,在“以放弃为主旨和以希望为主旨的人生”之间,机会至关重要。潜行者与“区”的关系是一对悖论。他人生的主旨是希望,但“区”只允许那些放弃所有希望的人通过。后面我们会发现,潜行者被禁止进入“房间”。禁止依靠信念——希望——进入。

潜行者的话对教授起了作用,他太轻易就放弃自己,他的人生主旨就是放弃。如果他们到达了无路可退的临界点,会惊讶地发现,其中一人早已经到了放弃的临界点。这两者有时候是相同的;最常见的区别就是,只有一个无路可退的临界点,而放弃的临界点却不断出现,埋伏在路程中的每一步。你们走吧,我在这里等,教授说。考虑到有关“区”的各种很厉害的宣传——那个地方能实现你所有休假的愿望!——潜行者已经证明自己不是个非常称职的组织者。也许他很不幸要搞定这两个难以取悦的客户。不管怎样,两个人都已经丧失了信念,只对那些允诺的事感兴趣。(对假期而言,这天气太糟糕了,不过可能比首选地塔吉克斯坦要好得多。)作家兴致勃勃想要前行,尽管他对前景毫不乐观,但教授想坐在这个小小的野餐地,享受热水瓶里的咖啡,等着他们回来。不幸的是这是不可能的。你无法以你去的方式回头。(所以,即便你想放弃,也得继续前行;“区”尤其像有生命一般。)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立刻回头。潜行者会给他们补偿——刨除掉给他带来的麻烦所造成的损失(婚姻紧张、被枪击、弄湿的靴子等等)。教授不情愿地站起来。那就走吧,他说,不得不让希望多保留一会儿。扔出螺母。潜行者探路,其他人跟上。有布谷鸟的叫声。摄影机留在身后,慢慢升高,沉入迷雾,我们看到了“房间”,那栋被毁弃的建筑,这一刻——这一刻它变得要么不可接近,要么不值一提,这都取决于你的观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接近。

(1)1965年出品的电影,以阿尔及利亚独立斗争为背景,其中有描写袭击者在酒吧引爆藏在背包里的炸弹的剧情。

(2)塔可夫斯基的科幻题材电影。

(3)希腊神话中的大英雄,曾完成十二项英雄伟绩。

(4)Mosfilm是一家莫斯科电影公司,号称俄罗斯历史最久、规模最大的电影制片厂。

(5)英国演员。

(6)纳粹德国在二战中发起侵略苏联的行动代号。“巴巴罗萨”一词来自神圣罗马帝国腓特烈一世的外号“红胡子”。

(7)米开朗琪罗·安东尼奥尼,意大利新现实主义电影导演,是电影美学领域最有贡献的导演之一。

(8)安东尼奥尼的代表作之一,被认为是电影史上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彩色影片。

(9)意大利女演员,也是安东尼奥尼的御用女主角,主演了《红色沙漠》等“爱情三部曲”。

(10)塔可夫斯基的第二部长片作品,讲述了俄罗斯画家安德烈·卢布廖夫的一生。

(11)安东尼奥尼1960年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