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世界尽头(第2/14页)
后来有人在沙发上睡着了,电视也关了,只有空调发出微微的风声。
我们就这样耗到五点才急急忙忙出门去婚礼现场。
吃的是自助餐。凑热闹似的,五六个人坐一张不大的桌子。吃到一半又有人挤进来。
“把这个虾吃了。”拿完食物回来,晓蓓指着她盘子里的一只虾对我说。
“好吃?”
“不知道,就这一只。”
“怎么忽然对我这么好?”
“刚才在那边拿吃的的时候,松放到我盘子里的。”她眨了一下眼睛。
“什么啊。”我抱怨了一句,只好把已经伸过去的叉子硬生生拐个弯到并不喜欢的芝麻菜上。
“你说这人怎么回事,连话也不过来说一句?”
“也没什么要说的。”我放弃了戳盘子里的芝麻菜,换了块肉。
“我要吃你那块鱼。”
“吃呀。”我把自己的盘子推过去。
八点过一刻,同她们告别,我提前离席。出门时,婚礼正进行到一半,新娘换了简便的礼服出来和新郎一起开始挨桌敬酒。气球和鲜花都闪闪发亮,乐队的大提琴手闭着眼睛似乎正沉醉于演奏,一切都幸福得如同梦境。
冬天寒冷的夜色褪在这明亮之外。站在黑暗里看向明亮之处,明亮总是格外温暖。然而在发呆的时刻,还没来得及系上的围巾已经被风吹得要飘起来。学校即在酒店不远处,我于是多走几步,穿过曾经的校园去车站。夜晚的校园还是亮堂堂的,还没落光叶子的法国梧桐落下重重的水滴,在坑坑洼洼的路上溅起一个个大水泡来。穿着黄色羽绒服的女孩戴着手套从路的尽头走近,正戴着耳机打电话。建筑系大楼灯火通明。图书馆旁边的桂花树丛叶子在路灯下油绿发亮,树梢的积雪尚未融化,寂静的湿漉漉的草丛深处一只猫都没有。
我掏出包里准备的猫罐头,打开放在草丛里的井盖上。
“已经回去了?”
坐在候车室里百无聊赖地翻一本乏味的小说时,收到松的消息。
“嗯,要加班啊。”
“一卷旧胶片扫了出来,有几张你的,冲印了本来打算给你的。”
“还有这种东西?”
“都是背影和一些别的,一琦她们的我已经给过了。”
“哦。”
他发了一条语音过来。
我点开来听,音乐声停了,耳机里他的声音近到让我不习惯。开头是好几秒的空白。“一直以来注视的都是背影而已,抱歉。”空白过后,他说。
音乐再次响起来。
我从座椅上站起来,走了几米,又在人少一点的位置坐下。离发车还有十五分钟。
火车无声地穿过冬天的夜晚,开到苏州,旁边的人下了车。我放下手中的书,看向窗外。远处公路上的路灯在黑暗里连成一线,像飘浮的雨珠。我用手掌盖住眼睛,一开始抽抽嗒嗒,之后好像夏天突然下起大雨似的哭了起来。
3 Building Diary,Day 2:关系
“完美晴天。”
早晨到工地,抬头看开挖土方的吊机时,我忍不住这样感慨。
阳光强烈,天空碧蓝如洗。在这样的阳光下,橘红色的吊机手臂闪闪发亮,冬天在一夜之间消失殆尽,就连工地上刚挖出的新鲜泥土也都闪耀着春天的光芒似的。
咖啡厅很小,开挖土方只花了一天。今天是第二天,现场已经开始浇筑独立的钢筋混凝土基础。基础浇筑完成之后,会再浇筑地梁连接各个独立基础,以此形成不规则的整体基础。我拿着相机来来回回给工地拍施工照片,之后的施工过程也会一直配合下去。
咖啡厅所在的工地在公园的端部,连绵在一大片树林的末尾。开挖的地基周围也错落地长着树。大部分是玉兰,还有两棵香樟。树木已经有些年份,就玉兰树而言,已经相当高大。阳光下这些灰褐色的枝干光秃秃的,凌乱地膨胀成一团。但只要走近到树干下,抬头仔细看,就会发现枝头已经结满了灰扑扑的花苞,毛茸茸的。
一年多前的夏天,事务所受邀在这座公园里做一个小型咖啡厅。建筑插入场地既成事实,和树木的关系则成为最重要的考量。在做建筑方案的过程里,我们测量了每一棵树的位置、大小,建筑的形体完全穿插在树木的缝隙里,得以保留了场地上所有的树木。此外,在避让树根的同时,建筑也尽量和树枝接近,建筑结构也因此不是普通的梁柱结构,而是扁长的方形结构体——为了让落地的结构体数量少、位置相对自由。
等到春天花朵盛开的时候,应该是相当繁华的场景。花谢之后,低矮的露天平台则会消失在夏天的树荫里。
这也是我们在方案里最终呈现的关系。
4 乌鸦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