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伯伦玛丽·哈斯凯勒(第24/69页)

我把我的馈赠视为不要补偿的礼品。

证明便是我不管金额,忽视数量,直接从我账中划出。

毫无疑问,我想让那些钱作为助学金。人们应该对青年尽这个义务,不能让助学金成为鞍鞯或笼头。假若有可能,而且哈利勒也乐意,我会收藏起他的全部画作,因为对于我的心来说,那些画比金钱更加可爱。

我真的乐意了,我也真的拿到了那些画,以便将之保存、保护起来,也将那些贪心者赶得远远的!

哈利勒爱得慷慨大方,但他却谨慎小心,宁愿防守而不去进攻,拧要怒气冲冲的自由,也不要丰腴绵软的奴性。

一段疏远之后,我们又诚心相待了,我对他讲了金钱的故事,我看到他高大雄伟……我看到了他那不肯苟且的心灵和他那了不起的思想……我还看到了他那搏动着的充满高尚与挚爱情感的心。我吻了吻他的面颊,说:

“嗨,哈利勒呀,你多令人敬佩!你是关注人类尊严的一座强有力的大山。如果没有你,我会身遭火烧。如果没有你,我也找不到保护我心神的盾牌,也找不到保卫我的手臂,更找不到为我慷慨奉献的心!”

他满怀怜悯与感激之情,亲吻我——我仿佛在梦中——就像上帝亲吻抱在怀里的孩子!

致玛丽 1913年9月12日

玛丽:

我思考还是没思考呢?

一位老友造访了我。一位女访客,你不要生气!这种流行性感冒与我之间已建立起密切关系。相互间已达成完全谅解。我们不能严肃、庄重,因为严肃、庄重为高昂的代价所拒绝!

不要告诉我妹妹,以免她担忧害怕。

我已禁止自己工作。假如我用头脑工作——闭目沉思——我也是思考我的《疯子》。那是我喜欢并敬重的《疯子》;虽然它有请愿书的印记,但却是我获得安慰的根源;每当我生病时,我必去那里避难。在这个用奇特武器武装起来的世界上缺少武器之时,那还是我的唯一一件武器!

感冒无论到哪里,都是令人责备的。但对我来说,那倒不算什么让我担心自己面子受损的事!

玛丽,善于忍耐之人乃人中之俊杰。忍耐是一把值得称赞的六弦琴!

哈利勒

致玛丽 1913年9月18日

我亲爱的玛丽:

“女访客”在体验了爱和怜悯之后走了。我的病和疾消退了。我正在复元期中,虽然我还很虚弱……毫无疑问,轻松消灭了酸软,复元战胜了死亡……我的身体将得到休息,但我的头脑却根本不可能得到休息。

我总是像鼹鼠一样不停挖掘,不是常在好地里,因为鼹鼠是盲鼠,有时泥多,有时污水多,我感到厌倦乃至恶心,埋怨自己手忙脚乱,无休无止。虽然如此,我的口却难以描述我对上帝的感激之情。因为上帝使我的心变成了那只小鼹鼠的家园。

哈利勒

致玛丽 1913年9月21日

亲爱的:

你不能对我的脆弱视而不见吗?你不能宽谅我的弱智吗?

或许你不愿意让自己大发雷霆?

请不要对我表现出的才智低下而生气。人有时才智少,有时才智多,而我也是人。

玛丽,我厌烦了这个家。我难得离开它,我好像笼中鸟。今天阳光灿烂,我也许到公园去,坐在那里注视人们的活动,观察人们那被疲惫折磨得憔悴不堪、被丑陋征服的面孔。

丑陋世界对于常在的美来说是必不可少的,因为无瑕之美会消除美的意义。

我需要丑,致使美在我的眼里有其特定涵义。

我看到了丑陋——我看到愁眉不展、没有灵魂的狰狞面目,既没有漂亮可言,更不见秀丽存在。

欢乐又是多么需要忧愁啊!

哈利勒

致玛丽 1913年10月8日

我亲爱的玛丽:

在过去的三个星期里,我整整活了一生。我渡过了大洋,现已到达一块新的土地。

热爱生活的人,为什么如此贪恋尘世呢?

我将带着颜料箱和墨水瓶,到一个地方当隐士。真正的隐士索居荒野以便发现自己,而不是为了失去自己。一个人可以在任何一个地方找到自己,然而他在大城市里不得不用利剑劈路,才能看到自身的影子。

我每天工作不宜超过几小时。工作之后,需要休息、宽舒和宁静。因有许多事缠心,我厌烦了工作,许多时间飞闪而过。有一种思维方式,或者更贴切地说,为了证实存在,不向人提供任何体力劳动的机会。

《诗集》最近就要出版。我今天修改了校样。修改校样的确是最令人厌恶的工作,可是世上还有比仔细研究考证你那死去的灵魂所留下的作品所造成的烦恼更令人厌恶的工作吗?发掘坟墓倒没什么难的,而考证古物却是失魂落魄的难为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