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6/7页)

这年春天,曾有多少人在薇安妮站在领取食物的队伍中、走在镇子里或是等在邮局门口时缓缓走近她,向她询问最近英国广播公司的广播内容?

“我没有收音机,这种东西是不允许被藏在家里的。”她总是这样回答。此话不假。尽管如此,每一次被问到这样一个问题时,她还是会感到一丝的恐惧。他们学到了一个新词:通敌者。他们是一群替纳粹做着卑鄙勾当、告发自己的朋友和邻居,乐意举报各种真实存在或被他们想象出来的违法行为的法国男女。就因为他们的话,人们开始为一些小事被捕入狱,许多人自从被带进指挥官的办公室之后就再也没有被人看见过。

“莫里亚克夫人!”萨拉跑进破损的院门,奔进了她家的庭院。她看上去十分虚弱,过于纤瘦,肤色惨白得连血管都透了出来,“你得帮帮我妈妈。”

薇安妮向后跪坐在自己的脚跟上,把头上戴着的草帽推到了脑后,“出什么事了?她听到马克的消息了吗?”

“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夫人。妈妈不愿意说话。当我告诉她阿里饿了、还需要换尿布时,她耸了耸肩膀回答:‘这又有什么意义呢?’她在后院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针线活。”

薇安妮站起身来,摘掉园艺手套,把它们塞进了斜纹粗棉布工装裤的口袋里,“我会去看看她的。去把索菲叫上,我们一起走过去。”

趁着萨拉进屋的工夫,薇安妮在室外的水泵处洗干净了双手和脸颊,摘掉了帽子,在头上系了一条大手帕。看到姑娘们走了出来,薇安妮把园艺工具放进了小棚屋里,三个人一起朝着隔壁走去。

薇安妮打开房门时,一眼就看到三岁的阿里正睡在地毯上。她伸出双臂把他抱了起来,亲吻着他的脸颊,转身面对着两个女孩。“你们为什么不去萨拉的房间里玩一会儿呢?”她掀起遮光布,看到瑞秋正独自坐在后院里。

“我妈妈还好吗?”萨拉问道。

薇安妮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快去吧。”看到女孩们跑进了隔壁的房间,她把阿里抱进了瑞秋的卧室,放进了他的儿童床里。她不想操心为他盖上被子,毕竟天气是这么的暖和。

门外,瑞秋正坐在栗子树下她最喜欢的那张木椅上,脚边放着她的针线筐。她穿着一件棕色的卡其斜纹连体裤,头上戴着一条涡纹花呢的头巾,嘴里吸着一支小小的棕色手卷烟,身旁摆着一瓶白兰地和一只空的咖啡玻璃杯。

“瑞秋。”

“看来萨拉跑去找援手了。”

薇安妮走过去站到瑞秋的身边,把一只手放在朋友的肩膀上。她能够感觉到瑞秋正在发抖。

“有马克的消息了吗?”

瑞秋摇了摇头。

“感谢上帝。”

瑞秋把手伸向一旁的白兰地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随即又把杯子放了下来。“他们通过了一条新的法规。”她终于开了口,缓缓地展开左手,露出了几块皱皱巴巴的黄色布头,看上去似乎被剪成了星星的形状。每一块布头上都写着黑色的“犹太人”几个字母。“我们必须要戴上这些。”瑞秋说,“把它们缝在自己的衣服上——他们允许我们穿的三件外套上——在公共场合里时刻戴着它们。我还得用自己的定量配给卡去购买这些衣服,也许我不该把自己的名字登记上去。如果我们不佩戴这些标志,就会受到‘严重的处罚’,不管这话是什么意思。”

薇安妮在她身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可是……”

“你也看到镇上那些海报了。你知道他们是如何把我们犹太人形容为挥之不去的害虫和想要拥有一切的财迷的吗?我能够应付得来,可是……萨拉怎么办?她感觉很耻辱……即便没有这些标志,这种日子对一个十一岁的孩子来说已经够艰辛的了,薇安妮。”

“别这么做。”

“如果有人抓到你没有佩戴这些,就会立马逮捕你。他们知道我是谁,我是被登记过的。还有……贝克,他知道我是犹太人。”

在接下来的沉默中,薇安妮知道她们都在思考正发生在卡利沃的那些抓捕行动,还有那些“消失”的人。

“你可以到自由区去。”薇安妮温柔地说,“那里距离这里只有四英里的距离。”

“犹太人是无法拿到通行证的,如果我被抓到了……”

薇安妮点了点头。此话不假,逃跑是危险的,尤其是带着孩子逃跑。如果瑞秋在缺乏通行证的情况下穿越边境被抓,就会面临被捕或处决的下场。

“我害怕。”瑞秋说。

薇安妮伸出手来牵住了朋友的手,两人互相凝视着彼此。薇安妮试图说些什么给她些希望,嘴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