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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到沙发上,等着她回来,她回来坐在我对面的地上,把面巾纸盒子递给我,让我把嘴擦一擦,我心领神会,但擦完之后才觉上当,因为我没有在纸巾上发现饭粒之类的东西。我冲她笑笑:"别这么周到,你又不是饭店服务员。""是啊――我只是一个想讨好编剧的演员。""这么说就让我放心了。""你真恶心。""真的?""我讨好你干什么,你也不想想?""我想过,没想出来――轮到我就剩下讨好你了。""这么说还差不多。"谈话中断了,我们彼此看看,又同时像无话可说的人一样伸手拿茶杯喝茶,喝完以后又同时放回桌上,算她机灵,找到件事干,她给我倒茶,我干坐着,但我也有应对办法,我看她倒茶,并指挥:"再多来点。"说完这句话,我又想到一个话题。
"前一段看到过你,在东方一号。"我说。
"一号?不可能,我没去过。""奇怪?难道我看错了?""我根本就不会去东方一号,我只去巴娜娜。""哎,这可怪了,要不是那次遇见你,我还不会想起给你打电话呢。""你呀――""难道我那天见鬼了吗?""你骂谁呢?""我自言自语呢――我问你,你有没有一个长得跟你特别像的妹妹或姐姐?""你胡说什么呢你,我们这拨儿都是独生子女,你以为我外地农民呐!""真怪――太像了。""我告诉你吧――迪厅那种地方,谁和谁都像,黑咕隆咚的,哪儿看得清楚?""哎怪了,难道我是灵机一动想起的你?""我看你是在性饥渴时想起的我。""答案正确,加十分。""真恶心。"我们一齐大笑起来。
"你最近怎么样?""我?我好得很。""怎么个很法?""我的俩男朋友以前一块儿争着找我,现在不知为什么,一下子都不理我了。""也好,难得清静,是吧?""是什么是!我都快气死了!""为什么?""他们俩现在正抢我的好朋友呢!""你好朋友是谁?""谁?我们宿舍的,你应该认识吧,上回见过。""上回?上回我净看你了――别人没印象。""唉,"她叹口气,"听说你在给老王写剧本?""前一段儿写过,后来他觉得我写得不行,找别人了。""真的?""这种事儿,我都懒得骗你。"她笑了:"原来是这样。""完了,"我说,"白请我吃一顿饭吧?"她苦笑了一下,强忍失望,假装没听懂:"你说什么呐?"
从此开始,谈话变得断断续续,终于,我们无话可说了,我走到阳台上,望着下面的灯火,想着如何脱身离去,我回头看,只见刘琴躺在地板上,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睛也闭上了。
我说:"哎,那我走了。"刘琴睁开眼睛,看看我,没说话。
我从阳台走回来,路过她:"你做的饭挺好吃的。"刘琴笑了:"别走,一会有几个朋友过来一块儿玩,我们去巴娜娜。""我不去了,那儿太吵。""那――"她看看我,"真倒霉。"我听见她这么低声咕哝道,也不知她指的什么。
我走到门厅里换鞋,刘琴走过来看着我:"真不跟我们玩去啦?""下次吧。""那么,以后打电话吧。"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用手揉着眼睛说。
我点点头,拉开门,往外走。
"再见。"她对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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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演员的生活方式颇感兴趣,有时候,我看到那些从未有望成名的演员四处奔波,真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演员的成功极其有限,而且即使对于有才华的演员,混出名也多半得靠运气,但演员却有办法使自己面对极不可靠的前途。演员是一些特殊材料制成的人,他们能做到很多人无法做到的事情,我无法想象长时间无戏可拍时演员的感受,我无法想象那些整夜整夜被灯光照着的姑娘是如何使自己的美丽不褪色的,我能从众多人中一下子把演员认出来,每个受过训练的演员都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他们谜一样的目光散布在北京这座城市中,散布在酒吧、游泳馆、迪厅、饭馆、剧院以及制片厂的放映厅中,那些演员的身影充满激情与梦想,被录制在胶片或录像带中让人观看,有时,我会接连看到两个不同时期的电影,由同一个演员演出,年龄却相差几十年,几乎使人认不出,而由同一人的面貌构成的幻影却分明告诉我某种有关时间的信息,我无法想象一个年老的演员是如何观看自己青年时代的电影的,因为他过去的幻影不仅会活动,还会发出声音,这种可怕的记录迫使一个人的现在直接面对过去,克拉克。盖博与费雯丽接吻的镜头被盖博年老时看到,他会想什么呢?他会相信那一切曾经发生过吗?我不知道。有时,我在拍片现场看到一个个男女演员,兜里装着与常人不同的不可告人的辛酸,却能在镜头下面做出种种与内心毫不相干的表演,我感到那真是一种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