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缘|CHANCE(第6/14页)
她走回到自己的座位。过道那边,一个四五岁大的孩子正用蜡笔在一本练涂彩色的书上胡乱涂抹。孩子的母亲跟朱丽叶谈到免费咖啡的事。
“咖啡也许是免费的,但是得自己去取,”她说,“我去取的时候,能不能麻烦你帮我看着点他?”
“我不要跟她在一块儿。”那孩子说,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我去好了。”朱丽叶说。可是就在这时候,一个服务员推着咖啡车进入车厢了。
“这不来了?我抱怨得也太早了一些,”那位母亲说,“你听说了那是一具b-o-d-y⑤ 了吗?”
朱丽叶摇摇头。
“他连大衣都没有穿。有人瞧见他下车,一直往前走,但是不明白他想干什么。他必定是走到刚拐过弯去的地方,这样司机就不会看到他了,等看到就已经太迟了。”
过道的那一边再往前几排,有个男人说:“瞧,他们回来了。”朱丽叶的这边有几个人站起来,弯下身子去看。那小孩也站起来了,将脸贴在玻璃上。他妈妈唤他坐下。
“你涂你的颜色。瞧你弄成什么样子了,颜色都涂到线外面去了。”
“我不敢看,”她对朱丽叶说,“这样的事儿我光是看着都受不了。”
朱丽叶站起身朝外面看去。她看见一小伙人踏着步子往车站方向走回去。有几个人脱下了大衣,堆在担架的最上面,担架由两个人抬着。
“什么也看不到,”朱丽叶后面的一个男人对未站起来的一个女人说,“他们把他盖得严严实实的。”
并非所有低着头在走路的人都是铁路的员工。朱丽叶认出有个人就是在瞭望车厢里坐在自己斜对面的那个人。
十到十五分钟后,火车开始移动了。在弯道那里并没有见到血迹,左边右边都没有。但是有一片被人踩过的地方,还有一堆铲起来的雪。在她身后的那人又站起来了。他说:“这就是事情发生的地方了,我看。”他观看了一会儿,瞧瞧还有什么别的情况,接着便转过身子坐下了。火车并没有加快速度以便把耽误的时间找补回来,反而比原先走得更慢了。也许是表示敬意吧,要不就是生怕前面下一个拐弯处还有什么在等待着。侍者领班一节节车厢地走过来,通知首轮用餐的客人可以入座了,那位母亲和孩子立即起身跟着他走了。一支队伍开始形成,此时朱丽叶听到一个经过她身边的女的说:“是真的吗?”
跟她说话的另一个女的轻声说道:“她就是这样告诉我的。都是血呀。因此一定是火车经过时溅进来的——”
“快别说了。”
又过了一小会儿,排队的队伍消失了,最早落座的人都吃上饭了,那个男人走过来了——就是在瞭望车厢待过又见到他在外面雪地里走的那个男人。
朱丽叶站起来,快步跟随着他。在两节车厢间的没有光线的寒冷之处,就在他正要推开身前那扇沉重的门的时候,她说:“对不起。我有点事儿必须请问你。”
这地方忽然间出现了一阵很响的声音,是沉重的轮子压在铁轨上的哐当哐当声。
“什么事?”
“你是位医生吧?你方才见到的那个——”
“我不是医生。火车上没有医生。不过医疗方面我有一些经验。”
“他年纪有多大?”
那人看着她,仍然很有耐心,但已稍稍有点不快。
“很难说。不年轻了。”
“他是穿着一件蓝衬衣的吗?头发是不是金黄夹棕黄色的?”
他摇了摇头,不是表示不是的意思,而是根本不想回答她的问题。
“这个人你认得?”他说,“如果认得,你应该告诉列车长。”
“我不认识他。”
“那就对不起了。”他推开门,离开了她。
自然了。他会以为她充满了令人厌恶的好奇心,跟许多其他人一样。
都是血呀。那情况,不妨说,真是让人恶心。
她是永远也无法把自己所犯的这场错误、这荒唐无比的笑话,说给别人听的。要是她真的说了,别人会认为她也太没有教养,太不照顾别人了。而在讲述时,被误解的那一头——自杀者被轧烂的身体——似乎还不会比她自己的经血更加污秽和可怖呢。
这事可千万也别跟任何人说呀。(事实上,几年之后,她还是说了,跟一个叫克里斯塔的女人说了,不过这会儿她还不认识那女人呢。)
可是不跟别人说些什么,她心里憋得难受。她取出她的笔记本,在有格子的纸上开始给她的父母亲写信。
我们尚未抵达马尼托巴的省界,可是大多数人都已经在埋怨风景未免太单调了,不过他们倒是没法抱怨这次旅行缺乏戏剧性的事件。今天早晨我们在北方森林上帝遗忘的一块林中空地里停了下来,这里的一切都刷成了沉闷的铁路红。我那时正坐在列车尾部的瞭望车厢里,简直冻得半死,因为他们为了节约暖气竟把这儿的给关了(这主意必定是由这样的思路产生的:壮丽的风景能吸引住你,让你忘掉环境的不舒适),而我又懒得回去取我的套头衫。我们在那里坐了十到十五分钟,这时火车重新启动了,我可以看到火车头在前面拐弯,这时,突然间我们感觉到了一种可怕的强烈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