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缘|CHANCE(第8/14页)
“没准他仅仅是短途走走——”她又说,“可是他说他是去温哥华,那样我就不得不老陪着他了。有好几天呢。”
“是的。”
“真的很有可能会是那样的。”
“是的。”
“所以啦。”
“运气太差了,”他说,勉强露出一丝笑容,“你头一回鼓起勇气让别人换换挡,可他却投身到火车底下去了。”
“很可能那是最后的一根稻草,”她说,此刻她稍稍有点从防御的角度出发了,“很可能是的。”
“我想你以后会更加留意的。”
朱丽叶抬起下巴,眼光定定地盯着他。
“你是说我是在夸大其词。”
这时,出现了一个情况,就跟她的眼泪一样突如其来、不请自来。她的嘴巴开始在扭曲了。眼看就会有一阵很不严肃的大笑爆发出来。
“我想,这事情是有一点点极端。”
他说:“是有点儿。”
“你认为我是在把事情戏剧化吧?”
“那也是很自然的。”
“但是你认为那是一个错误,”她说,已经把笑意控制住了,“你觉得负罪感仅仅是一种自我放纵?”
“我的感觉是——”他说,“我感觉这件事并不太重要。你的生活里还会发生别的事情,一些事情没准会在你的生活中出现。相比之下这件事情便显得无关紧要了。对于别的那些事情你才会产生负罪感呢。”
“不过人们不是老在这么说吗?对比自己年轻的人?他们说,哦,有一天你就不会再这么想了,你等着瞧好了。就像是你没有权利拥有任何严肃的感情似的。就像你没有能力这样做似的。”
“感情吗,”他说,“我方才说的是经验。”
“可是你不是等于在说有负罪感一无用处吗?大家全都这么说。难道不是吗?”
“这可是你说的。”
他们接着谈这个话题,谈的时间不算短,用压低的声音,但是很热烈,使得经过的人有时会显得很惊讶,甚至很不以为然,就像人们耳边偶尔听到一场看来根本没有必要的抽象辩论时一样。过了片刻,朱丽叶认识到,虽然她是在论证,论证得还挺好的,她觉得公众生活与私人生活中有负罪感存在的必要性,可是她一时之间丧失了这种负罪感。你甚至可以说她是在自我欣赏呢。
他建议他们上酒吧那边去,在那儿可以喝杯咖啡。一到那边,朱丽叶才发现自己肚子很饿了,然而午饭时间早已过去。棒状饼干和花生米是他们能够得到的仅有的东西,她对着它们大嚼大咽,那副狼狈相使得方才进行的那场很有思想性的、略微有些针锋相对的辩论不可能再死灰复燃了。因此,他们就改而谈起自己来了。他的名字是埃里克·波蒂厄斯,住在一个叫鲸鱼湾的地方,在温哥华北面,就在西海岸的边上。不过他并不马上去那个地方,他要在里贾纳停上几天,去看好久未见到的几个人。他是个渔夫,以捕大虾为生。她问到他讲起的医药经验是怎么回事,他说了:“哦,算不上很广博。这方面我学过一些。你在大森林里或是在船上的时候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的,就发生在你工作同伴或是你自己的身上。”
他结婚了,太太的名字叫安。
八年前,他说,安在一次车祸中受了伤。好几个星期都昏迷不醒。后来总算是清醒过来了,但全身瘫痪,不能走动,连吃东西都要别人喂。她像是认得他,也认得照顾她生活的那个女人,有那个女人的帮助他才能让她在家里住。可是希望她能够说话和明白周围的事情,这样的念想很快就断了。
出事的那天他们是去参加一个派对。她不怎么想去可是他想去。后来她决定独自走回家去,派对上的一些事情使得她不太愉快。
从另一个派对出来的一伙醉鬼把车子驶离了马路,撞倒了她。是些十来岁的毛头小伙子。
幸亏他和安没有小孩。是啊,真是幸运啊。
“你告诉别人这件事,他们总是感到必须说上一句,太可怕了,多么悲惨哪,等等等等。”
“可你能怪他们吗?”朱丽叶说,她自己方才也差点儿说出一句类似的话。
不能,他说。不过问题就在于,整个事情要复杂得多。他的太太安会感觉到那是一场悲剧吗?也许不会。他会吗?那是他自己必须去习惯的一件事情,是截然不同的一种生活方式。事情无非就是这样。
朱丽叶对于男人所有比较愉快的经验都是幻想式的。一两个电影明星啦,那位曼妙的男高音歌唱家啦——不是歌剧里真正的那个没有心肝的男主人公——她是从《唐璜》的一张老唱片里听到的。还有亨利五世,那是她从莎士比亚剧本里读到的,也是从劳伦斯·奥立弗主演的电影中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