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 债|TRESPASSES(第10/14页)
第二天早上劳莲说她仍然觉得不舒服,其实这不是真的。她不肯吃早餐,可是一等哈里和艾琳出门她就抓过一只挺大的肉桂圆面包,不热一下就吃了起来,一边看电视。她就在盖着的毯子上擦她那黏糊糊的手指,一面盘算着往下的日子该怎么过。按她的如意打算,就是待在这里,不出家门,赖在沙发上,不过除非她能制造出某种真正的疾病,她不知道这个目的要怎么才能够达到。
电视新闻结束了,现在播放的是每天都有的连续肥皂剧,那里面的世界是她春天得支气管炎时很熟悉的,身体好了后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尽管这么长时间没看,但是内容却没有多大变化。大多数的人物还是原来的那些——自然,是在新的环境里——他们的行事方式也还都是相同的(高尚、残忍、好色,或是哀愁),还有他们茫然向远方望去的眼光和他们提到某些事件和秘密时那吞吞吐吐、欲语还休的模样,也都是依然如故。她津津有味地欣赏了一会儿,接着有些想法进入了她的头脑,开始使她感到不安。在她想到的故事里,儿童也好大人也好,他们后来都发现自己并非自己一直认为属于的那个家庭的亲骨肉。不知打哪儿冒出来了有时是很疯狂与危险的陌生人,他们提出了灾难性的要求与感情主张,正常的生活从此就上下颠了个个儿。
要是在以前,这样的事对于她没准是一种挺有吸引力的可能性,可是现在再也不是如此了。
哈里和艾琳是从来也不锁门的。他会说,想想看——我们住在这样的一个地方,你走出去就是了,永远也不用锁门的。可现在呢,劳莲却站起身走过去把门锁上,后门前门全都锁上。接着她又拉上了所有窗户前的帘子。今天没有下雪,不过也没有融雪。新雪上已经多了一层淡淡的灰色,好像是隔了一夜它已经老了许多。
前门上的那三个小窗子她却没有办法覆盖住。小窗子共有三个,形状像是眼泪,是斜着由上而下的。艾琳很不喜欢它们。对于这座价格低廉的房屋,她曾撕下原来的墙纸,把墙壁涂成异想天开的颜色——鸫蛋青色、荼蘼红色、柠檬黄色——她处理了奇丑无比的地毯,抛光了木头地板,可是对于这几个了无生气的小窗洞她却束手无策。
哈里说它们也不算太难看嘛,而且三个人还可以各自独用一个,高度也正合适,每个人都可以用自己的那只朝外张望。他还给它们起了名字:熊爸爸、熊妈妈、熊娃娃。
电视里的肥皂剧演完了,接下去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开始谈起室内植物来了,劳莲陷入了浅睡的状态之中,但她几乎没意识到,其实这就是睡着了。直到她从梦中醒过来时,她才知道自己必定是睡着了。她梦到一种动物,一只冬季状态中的灰鼬或是瘦成皮包骨的狐狸——她吃不准到底是什么——在光天化日之下从后院眺望这所房子。在梦里,不知什么人告诉她,这只野物是疯的,因为它不怕人或是有人住着的房子。
电话铃响了。她把毯子拉得蒙住脑袋免得自己听见。她能肯定打电话的就是德尔芬。德尔芬想知道她怎么样了,她为什么要躲起来,她对给她讲的故事有什么想法,她什么时候再上旅馆来。
打电话的其实是艾琳,她想看看劳莲状态如何了,她的支气管炎好些没有。艾琳让电话响了十到十五下,接着便连外衣都没穿就从报馆办公室冲出来开车回家。当她发现门是锁着的时候她使劲用拳头敲门并且把门钮弄得咔嗒咔嗒直响。她把脸贴在熊妈妈那个窗洞上,喊劳莲的名字。她听得见电视开着的声音。她又绕到后门那儿,再次擂门和喊叫。
虽说劳莲的头缩在毛毯里,当然还是能听到所有这些声音的,但过了好一阵子她才弄明白叫门的是艾琳而不是德尔芬。等她想清楚之后,便蹑手蹑脚地走进厨房——毯子拖在身后,仍然半信半疑,生怕这声音没准是个圈套。
“耶稣呀,你这是怎么回事呀?”艾琳说,一把将她抱在怀里,“你干吗锁上门,干吗不接电话,你搞的是什么名堂嘛?”
劳莲挺了约莫有十五分钟,于此期间艾琳时而拥抱她,时而对着她大声叫喊。接着,她崩溃了,把一切都说了出来。这使她顿时感到异常轻松,可是即使是在她颤抖与哭泣的时候,她也意识到,为了自身的安全与舒适,自己把属于隐私和感情方面的事情也都泄露出去了。她不可能说清楚全部的真实,因为连她自己都无法理清。她解释不清她要的是什么,因为那恰恰是她根本不想要的。
艾琳打电话给哈里,叫他赶紧回家。他只能自己来,她没法去接他,她不能离开劳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