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 债|TRESPASSES(第12/14页)
喝酒可以是这些信号里的一个。有时候是。有时候却不是。不过当哈里取出那瓶杜松子酒给自己倒了半玻璃杯时,他只往里面加了点冰——很快,他连冰也会不加的——此时,事情的行程就已经是确定的了。一切都仍然会是高高兴兴的,但是那高兴却锋利得跟刀刃似的。哈里会跟劳莲说话,而艾琳也会跟劳莲说话,比两人平时跟她说话的时候要多一些。偶尔他们之间也会对话,外表上几乎是很正常,可是房间里有一种不管不顾的气氛,那是未经语言表达出来的。劳莲会希望,或是试着希望——更准确地说,是她一直在试着希望——他们好歹能避免让争吵爆发出来。而她一直相信——她现在仍相信——她不是唯一这样希望的人。他们也是这样希望的。这是他们一部分的心愿。不过他们另一部分的心愿却又是热切渴望该发生的事赶紧发生。他们始终也没有克服这样的热切渴望。从来没有过一个时候,当这种感觉存在于这个房间里,这种变化存在于空气中,那种振荡人心的光明感使得所有的形象、所有的家具和器皿线条更加清晰,但是也更加坚实的时候——从来没有过一次,最坏的情况不是接踵而至的。
在这样的时候劳莲总是无法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她必须得跟他们在一起,扑向他们,去抗议和哭泣,直到他们中的这个或那个把她抱起来,将她抱回到床上去,一边说:“好啦,好啦,别给我们添乱了,就别再给我们添乱了,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我们得把事情谈谈清楚呀。”“谈清楚”就是意味着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发出尖刻的严正训斥和高声反驳,直到他们不得不相互朝对方扔烟灰缸、瓶子和碟子。有一回艾琳跑到外面去,扑倒在草地上,把一团一团的草皮带泥揪了起来,与此同时,哈里则站在门廊上咬牙切齿地说道:“好嘛,让大家好好瞧瞧,这就是你的作风。”有一回哈里把自己关在插上门销的洗手间里,高声喊道:“要脱离苦海只剩下一个办法了。”两个人都威胁说要使用安眠药和刀片。
“哦上帝啊,咱们别再这样做了,”艾琳有一回这样说,“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别再这样了。”而哈里却很残酷地模仿她的声音,尖声哭喊似的说道:“这样干的人不正是你吗——那你先别做呀。”
劳莲已经司空见惯,不再试着去探究他们一次次吵架是为的什么了。一般总是为了一件新的什么事情(今天晚上她躺在黑暗中寻思,没准那就是为了她的即将离开,为了艾琳的独自作出决定),而且总是同样性质的什么事——属于他们,他们永远也不能放弃的一件事情。
她也已经不再抱有这样的想法,希望在他们两人身上都能找到一个柔软的地方——比如说哈里,他一天到晚都说笑话,其实是因为他心中哀伤,而艾琳呢,她性子急躁却又毫不妥协,那是因为哈里像是有件什么事情瞒住了她——如果她,劳莲,只要能把一个人的想法跟对方解释清楚,情况就会好转的。
吵架过后的第二天,他们会沉默不语,沮丧,不好意思,而且奇怪的是,还会异常兴奋。“人就得这样,压抑自己的情绪是极为有害的,”艾琳有一次告诉劳莲,“甚至还有一种理论呢,说把自己的愤怒压抑下去是会得癌的。”
哈里则把这样的吵架说成是拌嘴。“很遗憾又拌嘴了,”他会这样说,“艾琳是个情绪很不稳定的女人。我唯一能说的是,宝贝女儿——哦上帝,我唯一能说的就是——这样的事是到处都在发生的。”
这个晚上,在他们真的开始干起很伤感情的事之前,劳莲其实已经睡着了,甚至是在她能够判定要坏事之前。她走开去上床的时候,那瓶杜松子酒还未拿出来呢。
哈里将她摇醒。
“对不起,”他说,“我很抱歉,宝贝。你能不能起床去一下楼下?”
“是天亮了吗?”
“没有。现在仍然是深夜。艾琳和我要跟你谈谈。我们有一件事要跟你说一下。这事你大致也已经有所了解了。那就来吧。你要穿拖鞋吗?”
“我讨厌拖鞋。”劳莲提醒他。她走在他的前面,下了楼梯。他仍然穿着白天穿的衣服,艾琳也是,她在客厅里等着。她对劳莲说:“这儿还有位你认识的人。”
那是德尔芬。德尔芬坐在沙发上,在她平时穿的黑裤子、运动衣的外面套了件滑雪夹克。劳莲以前从未见过她穿出门的衣服。她的脸凹陷了下去,皮肤看上去松松软软的,整个人像是遭受了巨大的打击。
“咱们不能上厨房去吗?”劳莲说。她不知道为什么,可是厨房里好像更安全些。那地方不那么正规,还有桌子可以撑持,如果他们都能围着餐桌坐下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