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 债|TRESPASSES(第6/14页)
她告诉哈里和艾琳她放学后要去一个朋友那里。那也不能算是说谎。他们听了似乎很高兴。不过因为他们,她没有把那条有她名字的金链拿回去,虽然德尔芬说她可以这样做。她假装表示,那个丢了东西的人说不定还会回来寻找。
德尔芬知道哈里,在咖啡厅里她给他端过早餐,她是可以跟他提起劳莲来看过她的,可是显然她没有提。
她有时会摆出一个告示牌——如需服务请按电铃——接着便把劳莲带到旅馆里别的什么地方去。偶尔也有客人来住,那时候就得给他们铺床,刷洗便桶和洗脸盆,用吸尘器清洁地板。她不让劳莲帮忙。“就坐在那儿跟我说说话好了,”德尔芬说,“这种活儿干着挺烦人的。”
可是说话的仍然是她。她漫无次序地讲述着自己生活中的一些事情。提到一个个人,接着他们又消失了,仿佛劳莲应该知道他们是谁,根本不必问似的。称他们为先生、太太的,那些便是好老板了。另外的,被称作老咸猪肉、老马屁股(别学我的粗话呀)的那些,就是坏老板了。德尔芬也在医院里干过,(当护士?你别逗了。)在烟草田里,在小饭馆和廉价酒吧,还有在伐木场(她在那里当厨子),在汽车维修厂(在那里她当清洁工,见到的丑事那真是没法说呀),还在一家通宵营业的便利店干过,她在那里遭到抢劫,后来就辞职不干了。
有时候她跟洛兰要好,有时候跟菲尔要好。菲尔有个习惯,不打招呼就随便借用你的东西——她借过德尔芬的一件上衣去跳舞,出了那么多汗把腋下那儿都沤烂了。洛兰是正儿八经高中毕业的,可是犯了个大错误,嫁了个脑子缺根弦的丈夫,后来自然是后悔莫及了。
德尔芬本来也是可以结婚的。她处过的一些男的后来挺发达,也有些成了瘪三的,还有的她也弄不清他们后来如何了。她喜欢过一个小伙子名叫汤米·基尔布莱德,可是他却是个天主教徒。
“你可能不知道对于一个女人来说那意味着什么。”
“那就意味着你不能节制生育呗,”劳莲说,“艾琳就是个天主教徒,可是她退出了,因为她不能同意这一点。艾琳就是我妈。”
“你妈反正不用担心,情况不一样呀。”
劳莲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接着她想德尔芬必定是在说她——劳莲——是独生女儿。她必定认为哈里和艾琳在有了自己以后还想再生,可是艾琳生不出来了。就劳莲所知,情况并不是这样的。
她说:“他们如果想生的话是可以再生的。在他们有了我之后。”
“这是你想的,对吧?”德尔芬开玩笑似的说,“也许他们根本就不能生呢。很可能你还是领养的呢。”
“不。他们没有领养。”劳莲差一点要说出艾琳怀孕时所发生的事了,可是她咽了回去,因为哈里是那么认真地把它当作一个秘密来对待的。在诺言遵守上她是很迷信的,虽然她注意到成年人经常并不把遵守诺言当作一回事。
“别显得那么严肃好不好。”德尔芬说。她捧住劳莲的脸,用黑莓色指甲在她脸颊上弹了弹,“我不过是在开玩笑嘛。”
旅馆洗衣间的甩干机不灵了,德尔芬只得把湿床单和毛巾拿出去晾干,因为下雨,晾东西的最佳地点只能是旧时的马厩了。劳莲帮着把堆满白床单的篮子拎过砾石铺就的旅馆后院,端进空着的石砌牲口棚。这儿已经铺上了水泥地面,但仍然有一股气味从下面的泥地里渗出来,不过也没准气味是来自石块与碎石砌成的墙。那是湿土、马皮、皮革和很容易就让人想到是尿液的气味。这地方空荡荡的,有的只是几根晾衣绳和一些破椅子破柜。她们的脚步在这里发出了回音。
“叫你的名字试试看。”德尔芬说。
劳莲喊道:“德——尔——芬。”
“你的名字。你想干什么?”
“叫你的回声更好些,”劳莲说,接着又叫了一声,“德——尔——芬。”
“我不喜欢我的名字,”德尔芬说,“没有人喜欢自己的名字的。”
“我也不喜欢我的名字。”
“劳莲挺不错的嘛。那是个好名字。他们给你挑了个好名字。”
德尔芬要到床单后面去用夹子固定住床单,人看不见了。劳莲随便走着,一边吹着口哨。
“在这儿唱歌声音特别好听,”德尔芬说,“唱支你最喜欢的歌吧。”
劳莲想不起来哪支歌是她最喜欢的。这又使德尔芬大惑不解,正如她发现劳莲一个笑话都不会讲时一样。
“我喜欢的歌可多了。”她说。接着她便唱起来了:
月亮河,比一英里还宽——②
这首歌哈里有时候也唱的,他老把这首歌唱得很滑稽,跟他自己开玩笑。德尔芬的唱法却有很大的不同。劳莲只觉得德尔芬声音里那恬静的哀愁正在把自己往飘动着的床单那里吸引过去。一张张床单本身似乎会在她周围——不,她和德尔芬的周围——溶化,形成一种无比甜蜜的感觉。德尔芬的歌唱有如一种拥抱,大张着手臂,等待你冲进去。与此同时,歌声中那松弛的感情又使劳莲肚子里起了一阵冷战,隐隐约约地预示着,她即将要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