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 债|TRESPASSES(第5/14页)
劳莲说了声“好吧”,便转过身子要走。
“你愿意坐下来待上一分钟吗?我正想要沏一杯茶呢。你从来都不喝茶的吗?是不让你喝吧?要不你来一杯软饮料?”
“柠檬——酸橙汁吧,”劳莲说,“谢谢了。”
“用玻璃杯吧?你喜欢用玻璃杯吗?要冰吗?”
“原来怎样就怎样好了,”劳莲说,“谢谢你了。”
但德尔芬还是拿来了一个玻璃杯,加了冰块。“我是觉得还不够凉。”她说。她问劳莲愿意坐在哪里——是窗子边上的一把旧皮椅里,还是柜台边的一只高凳子上。劳莲选了高凳,于是德尔芬便坐到了另外的那只凳子上去。
“好,你现在想告诉我今天在学校里学到什么了吧?”
劳莲说:“这个嘛——”
德尔芬那张宽脸膛上漾出了一个微笑。
“我这么问你只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我以前最恨别人问我这个了。首先,我从来都记不住一天里学到了什么。其次,我放学后最不想做的就是去提学校里的事。因此咱们就别说这个了吧。”
对于这个女人这么明显地想跟自己做朋友,劳莲倒不感到意外。她从小就被告知儿童和大人是可以平等相处的——虽然她也注意到有许多成年人对此并无认识,因此她大可不必过于较真。她觉得德尔芬有点儿紧张。正因为这样她才一个劲儿地说话不怎么停歇,在不该笑的时候也哈哈大笑,而且还不惜采取了点小手腕,把手伸到抽屉里去摸出早有准备的一条巧克力来。
“只不过想让你喝饮料时更有滋味罢了。可以让你觉得再来看我还是值得的,对不对?”
劳莲替那个女人感到不好意思,虽然得到巧克力她还是很高兴的。她在家里是从来也吃不到糖果的。
“你用不着拿小恩小惠吸引我来你这儿的,”她说,“我愿意来。”
“哦——嗬。我用不着,对不对?你真是小机灵鬼。那好,就把那还给我吧。”
她伸手去抓巧克力,劳莲闪开不让她拿到。现在劳莲也哈哈大笑了。
“我的意思是下一回。下一次你用不着收买我。”
“那么说,收买一回就够了。是这个意思吧?”
“我喜欢有点事情可做,”劳莲说,“而不是直接就回家。”
“你不能去看朋友吗?”
“我没有什么朋友。我是九月才转到这个学校来的。”
“哼。如果以前来这儿的那些活宝就是你不得不来往的人,我得说你离她们越远越好。你对这个小镇印象怎么样?”
“太小了点儿。有些方面还不错。”
“根本就是个垃圾场。这些地方全都是垃圾场。我一生到过的垃圾场太多了,本以为时至今日我的鼻子都已经给耗子啃掉了的。”她用手指在鼻子上下敲击着。她的指甲油的颜色和眼影是配套的。“倒还在嘛。”她大惑不解地说道。
这是个垃圾场。德尔芬说话就是这样的。她言辞激烈——她从不讨论而只是陈述,她的判断总是那么尖酸刻薄。她讲到她自己——她的喜好、她的体力活——就跟讲一桩惊心动魄的案子似的,那简直是空前绝后、举世无双的。
她对甜菜头过敏。只要有一滴甜菜汁流下她的咽喉,她的组织就会肿起来,必须立刻上医院,紧急手术,这样才能呼吸。
“你怎么样?对什么过敏吗?没有?那太好了。”
她认为一个女人应该保护好自己的一双手,不管为了吃饭她必须去做哪种工作。她爱涂深蓝色或是酱红色的指甲油。她也爱戴耳环,大大的、叮当作响的那种,即使是在干活的时间。小小的、纽扣似的那种她不喜欢。
她不怕蛇,但是对于猫,她却有一种神秘的恐惧。她想她襁褓时必定是有过一只猫压在她身上的,是牛奶气味招引来的。
“那么你的情况怎么样?”她对劳莲说,“你最怕的是什么?你最喜欢什么颜色?你有没有梦游过?你去海边晒过皮肤吗,灼伤没有?你的头发长得快还是慢?”
劳莲倒不是不习惯于有人对她感兴趣。哈里和艾琳对她就很感兴趣——特别是哈里——不过他们更感兴趣的是她的思想、意见和她对事情的看法。有时候那几乎让她觉得心烦。可是她从来没有体会到,所有这些别的事情,毫不相干的一些事情,居然也会如此有趣地受人重视。她压根儿没有感觉到——就像她在家里时那样——在德尔芬提问题的背后还有文章,也从未感觉到如果她不警惕的话,有人可能是在刺探她的隐私。
德尔芬告诉了她不少笑话。她说她知道的笑话多了去了,不过她只给劳莲说合适的那些。哈里会觉得嘲弄纽芬兰人(所谓纽法人)的笑话是不该对劳莲说的,但劳莲听德尔芬讲了以后也还是尽责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