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第16/19页)
“什么?”
“把靴子脱下来,你这家伙!”
喀忒角不安地扭捏着。
“你打的什么主意?”
“水应该在船外头,至少这个我还懂!”格兰妮指着船底起伏的黑色河水说,“把靴子里装满水然后倒到船外头!”
喀忒角点点头。过去的几个钟头似乎一直在推着他走,他本人空落落地不起任何作用。有一瞬间,巫师呵护着这种感觉,心里感到特别宽慰——他的生活已经完全脱离了自己的控制,无论发生什么事儿,谁也没法怪到他头上。在这种情况下,半夜三更地漂在一条涨水的河上、用靴子舀水、身边还坐着一个只能形容为女人的生物,这一切也就不足为奇了。
他心底有个被遗忘的声音说,还是个挺漂亮的女人呢。不知怎的,看她在起伏的河面上用破破烂烂的扫帚划船,他深埋在潜意识深处的几点残渣竟泛起了波澜。
当然,倒不是说他拿得准人家到底漂不漂亮——风大雨大的,格兰妮又习惯把整个衣橱一古脑儿全套在身上。喀忒角心神不定地清清嗓子。至少是比喻性的漂亮吧,他下了断语。
“呃,你看,”他说,“这想法当然很不错,不过让我们考虑考虑现实。我是说,漂流的速度之类的,你懂我意思吧?法杖现在可能已经在海里老远了,可能永远也不会再上岸。它甚至可能掉下了边缘瀑布。”
格兰妮原本一直盯着黑黢黢的水面,听了这话,她转过身来。
“你就想不出任何有建设性的话吗?”
喀忒角舀了一会儿水。
“想不出。”他说。
“你听说过有人能回来的吗?”
“没有。”
“这么说,值得一试,不是吗?”
“我从来不喜欢海。”喀忒角说,“真应该在海面铺层石板。里头有那么多恐怖的东西,在很深的地方。可怕的海怪。反正人家是这么说的。”
“继续舀,小子,否则你准能有机会亲眼看看他们说的对不对。”
暴风雨在他们头顶来来回回地折腾。在安科河沿岸的平原这块儿它简直无所适从,它属于高耸的锤顶山,只有那里的人才知道欣赏暴风雨的妙处。它满腹牢骚,哪怕能找个稍微高点的小山坡也成啊,不然闪电该往哪儿扔呢?
大雨化成一片柔和的滴答声,看来很可能持续好几天。雾气也从海面飘来,以壮声威。
“要是我们有桨我们就可以划船了,前提是我们知道自己要朝哪儿去。”喀忒角说。格兰妮没吭声。
喀忒角又舀出几靴子的水。这时,他意识到自己袍子上的金线大概永远也没法复原了。或许今后他还有机会为这种事儿操心。多么让人宽慰的想法啊。
“说起来,我猜你肯定不知道中轴地在哪个方向吧?”他大着胆子开口道,“呃,不过是找个话题聊聊。”
“树干上长青苔的那边。”格兰妮头也没回。
“噢。”喀忒角点点头。
他愁眉苦脸地盯着油腻腻的水,心里琢磨着这究竟是哪片油腻腻的水。从那股咸味儿判断,他们大概已经驶进海湾了。
在喀忒角眼里,大海无疑非常恐怖,这主要是因为隔开他和海底那些可怕家伙的只有水而已。当然,他也知道,隔开他和,打个比方说,克拉迟丛林中食人虎的也只有距离而已。从逻辑上讲的确如此,但那其实完全是两码子事。老虎不会从冷冰冰的深处冲上来,露出满嘴针一样尖利的牙齿……
他一阵哆嗦。
“你感觉不到吗?”格兰妮问,“空气里有它的味道。魔法!有什么东西在泄漏魔法。”
“魔法又不溶于水。”喀忒角舔了舔嘴唇。他不得不承认,雾气里有股锡味儿,空气也有那么一点点油腻。
“你不是巫师吗?”格兰妮严厉地说,“你就不能召唤它什么的?”
“从没遇上过这种问题,”喀忒角说,“巫师才不会把自己的法杖扔掉呢。”
“它就在附近什么地方。”格兰妮喝道,“帮我找找,你这家伙!”
喀忒角呻吟起来。这一晚实在过于忙乱,真要再使魔法,他着实需要十二个钟头的睡眠,几顿好吃好喝,还得在壁炉前安安静静地待一下午。他已经太老了,问题就在这儿。但他还是闭上眼睛,开始集中精神。
附近是有魔法,没错。魔法会自然而然地聚积在某些地方。比如八铁的储存地,或是某些树的木头里,又或者一个远离尘嚣的湖里;它在世界中呼啸而过,深谙此道的人有办法逮住它,储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