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自埃莉斯·德·拉·塞尔的日记(第4/11页)
我让过去的痕迹保持原状。接下来,我写信给了拉弗雷尼埃先生,在信里,我要求他在两天后来瓦赞宅邸和我碰面。我把信亲手送到他留下的地址,然后回到自己的宅邸,拉好绊线,以免有人来这儿找我。然后我坐在管家的书房里,开始等待。
1791年3月31日
我出发前往玛雷区的瓦赞宅邸,那儿是我和拉弗雷尼埃约定的碰面地点。来的会是谁呢?这是问题所在。盟友拉弗雷尼埃?叛徒拉弗雷尼埃?还是说干脆是另一个人?如果说这是陷阱,那么我是不是一脚踏了进去?又或者说,这是避免在东躲西藏中度过一生的唯一方法?
瓦赞宅邸的庭院笼罩着暗灰的色调。庭院的两侧耸立着高大的房屋,看起来充满贵族气派,但就像在这场革命中遭到打压的贵族阶层那样——而且每一天,国民议会都会夺走他们更多的权利——瓦赞宅邸仿佛也在过去两年的动乱中低下了头。这里本该灯火通明的窗户漆黑一片,有些窗子碎了,还有些用木板钉死了。而在庭院外的宅地上,本该由彬彬有礼的园丁打理的树篱也彻底无人照看,常春藤在墙上肆意攀爬,卷须伸向底楼的窗户。庭院里铺设的鹅卵石和石板之间长出了野草,我的靴底踩在石头上的响声在四周回荡。
我压抑着心里的不安,看着曾经繁忙的庭院周围那些漆黑的窗户。任何一场窗里都可能藏着袭击者。
“有人吗?”我喊道,“拉弗雷尼埃先生,你在吗?”
我屏住呼吸,思考起来。不对劲。真的很不对劲。我觉得自己选择在这儿碰头真是太蠢了,因为‘猜到可能是陷阱’和‘准备好应对陷阱’根本不是一回事。
韦瑟罗尔说得对。他当然是对的,而我一直都很清楚。
这是个陷阱。
我的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而我转过身,看到有个人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我眯起眼睛,舒展手指,做好了准备。
“你是谁?”我喊道。
他冲向前来,我意识到他不是拉弗雷尼埃。与此同时,我也注意到了他从腰间抽出的那把反射着月光的利刃。
也许我还来得及拔刀。毕竟我的身手很快。
也许我来不及拔刀。毕竟,他的身手也很快。
但这都不重要。因为在第三把武器介入之后,这个问题就不了了之了。有个身影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我看到一把袖剑(没错,我知道袖剑是什么样子)划开黑暗,而想要杀我的那个人倒了下去。阿尔诺站在他的身后。
在那个瞬间,我只能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因为他不再是我印象里的那个阿尔诺了。他不仅穿着刺客的长袍,佩戴着袖剑,身上的孩子气也踪影全无。他已经是个男人了。
我花了片刻的时间回神,然后突然想到,他们不可能只派一个杀手来杀我,这儿肯定还有其他人。我看到阿尔诺的身后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于是这几个月在小木屋边的打靶练习终于有了用武之地。我朝着阿尔诺的肩头上方开了一枪,给那杀手的额头添了只“眼睛”,让他倒在庭院的石板地上,当场毙命。
我给手枪装着子弹,同时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拉弗雷尼埃先生在哪儿?”
“他死了。”阿尔诺说。
他的口气让我很不喜欢,就好像他还藏着很多没说的事,于是我目光尖锐地看着他。“什么?”
可还没等阿尔诺答话,我就听到了一声枪响。毛瑟枪的铅弹打中了附近的墙壁,碎石洒在我们身上。高处的窗边也有杀手。
阿尔诺朝我伸出手来,而我心里仍旧恨他的那部分想要扭身后退,告诉他“谢了,我能保护好自己”,但这时韦瑟罗尔先生的话语闪过我的脑海,让我明白阿尔诺毕竟是为我才来的,而这件事才是最重要的。于是我让他拉住了我的手。
“我回头再跟你解释,”他说,“快走!”
这时又一轮弹雨从窗口朝我们落下,我们冲向庭院的大门,跑到宅地上。
我们的前方是一座树篱迷宫:枝叶缺乏修剪,地上杂草丛生,但仍旧算得上迷宫。阿尔诺的长袍随风飘起,兜帽掀开,而我凝视着他英俊的面容,想起了美好的旧日时光:在那时候,我们尚未背负这些沉重的秘密。
“还记得我们十岁那年在凡尔赛的夏天吗?”在奔跑的同时,我朝着他喊道。
“我记得我在树篱迷宫里迷了六个钟头的路,结果你吃掉了我那份甜点。”他答道。
“那你这次最好跟紧了。”我大喊着向前跑去。尽管发生了那么多事,我还是听见了自己语气里的欢快。只有阿尔诺才能办到。只有阿尔诺才能为我的生命带来光彩。如果说有那么一瞬间,我真正“宽恕”了他——无论是在心中,还是脑海里——那应该就是这一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