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谢光沂忍无可忍谢大福日益惊人的体型,连拖带拽地将大肥猫弄到二楼休息室,将它往跑步机上一丢,自己则紧跟在做完广播体操的庄聿身后抢占到电视机,打算看完压在茶几下落了多年灰尘的《马达加斯加3》——若非不速之客到访冬木庄公寓,这本该是一个如此闲适惬意的周六清晨。

谢光沂用手支住脸颊,望着对面沙发上泣不成声的丁小卯,只觉得头疼欲裂。

时间倒回一个小时前。她刚把DVD塞进影碟机,连梦工厂那半分钟的过场动画都还没看完,门铃就催命似的响了起来。

哭成泪人的丁小卯扑进她怀里,大声控诉未婚夫连日拖延约会的可耻行径,说着说着又自乱阵脚:“他是不是嫌我烦啦……光沂姐,快帮我想想办法……”谢光沂当然惊奇丁小卯究竟从哪里得知冬木庄公寓的地址,隐隐预感到自己宝贵的周末极有可能因此泡汤,但又终究无法狠心将悲痛少女扫地出门,只得领着哭哭啼啼的丁小卯回到二楼休息室。

谢大福如有神助地研究出了跑步机的操作方式,切断电源后仰躺在履带上晒肚皮。

丁小卯哭累了,顶着双红肿的核桃眼时不时抽泣一声。谢光沂以十五秒一次的频率抽纸巾递过去,心中感慨,自己这边还摆着烂摊子,哪有资格为别人提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

不过,丁小卯才二十岁出头,成天无忧无虑的样子,没想到她竟已与人谈婚论嫁了呢。话说回来,或许这样的人生节奏才算正常,自己反而是异类吧?谢光沂叹了一口气,眼角的余光捕捉到晨浴完毕回到休息室准备开工赶稿的庄聿,忙朝他招手。

所谓“术业有专攻”,恋爱问题,找职业泼狗血的剧作家房东大人就对了。

但谢光沂还没来得及把丁小卯的窘境概括一番,两眼肿成核桃的少女回头望见新鲜出浴的房东先生,头顶一颗小灯泡叮地亮了起来。

“光沂姐!”

她尤为激动地攥紧谢光沂的双手。

谢光沂被惊得一个哆嗦:“怎、怎么了?”

“小颜老师知道吗?”

“什么?”

丁小卯严肃地指着走到近前的庄聿:“你在和这么帅的男人同居!”

谢光沂愣了一下,然后松下一口气:“房东啦。”尽管本质上是个和谢大福不相上下的死宅,懒到往电脑前一蜷就能十几个小时不挪窝,但只要闭上那张尖酸刻薄的嘴,庄聿的皮相还是很能骗人的。

丁小卯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姓名?年龄?职业?结婚了吗?有女朋友了吗?她将这一连串问题朝毫无提防的房东先生丢了过去,有如职业婚介人员般娴熟。要不怎么说年轻万岁呢,刚才还哭得天崩地裂,仿佛被男友放了几次鸽子就是生命不能承受之痛,但转头被更新鲜的东西吸引去注意力,眨眼间便能把方才痛哭的理由抛到九霄云外。

见丁小卯缠着庄聿兴致高昂,谢光沂杵在一旁纳了会儿凉,决定出卖房东先生,转头拎起谢大福回屋。

之前小福拜托的事情,她刚从颜欢那里得到答复,要趁周末去给孩子通风报信才行。

P市的冬天总是突兀地开始,又突兀地结束。一夜之间气温陡然上升,穿件薄外套走在炽烈日头下都会出汗。谢光沂一边扯起拉链一边匆匆绕过楼前,与疾驶过街口的布加迪擦肩而过。

房客?

没见冬木庄里有谁开这么昂贵拉风的车啊。

谢光沂好奇地回头多看了一眼。只见布加迪呼啸着停在公寓楼正门前,一双长腿跨出车门,男生取下墨镜,露出年轻英俊却不掩桀骜之气的侧脸。丁小卯的未婚夫?猜测刚在心里冒出个头,男生就应着她的目光转过脸来,恶狠狠地瞪起眼睛。

毛躁狂暴的小屁孩。

谢光沂秒速为他下了定义。

资深社会人当然不会和小孩子一般见识,谢光沂为丁小卯同学暗道一句“自求多福”,抬手指了指二楼,甩甩背包,大步走人。

她赶着去见另一位年纪与智商、情商成反比的小朋友。

小福还在老地方,却没有像往常般静坐读书,而是环着手臂守株待兔。

谢光沂被那阴沉的脸色唬得心头一跳,跨坐墙头犹犹豫豫地问:“怎、怎么啦?”

小福闻言挑起眉头,唰地抽出两张明信片:“还敢问!我在院里装闷声打酱油的乖巧小孩一年多,突然有两张盖着富士山邮戳的明信片指名道姓地寄过来。你倒是帮我想一想,我该怎么向别人解释?!”

谢光沂被她吼得缩起脖子。

由于暴风雪过后山路封锁,观光巴士只能开上富士山一合目。为弥补行程遗憾,胖子导游和亚弥把大家带到了山脚下的资料馆。馆内提供代寄明信片的服务,谢光沂象征性地买了两张,但把熟人名单在脑中过滤了一遍,发现其中并没有情分深到能背出对方地址的——祁奚是个J-POP发烧友,一年要跑东京十几趟,富士山明信片对他来说根本不稀奇。琢磨到最后,只能一张写上“小星星孤儿院”“小福”,另一张写上“冬木庄公寓”“庄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