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3/10页)

总编的突发奇想当然要给人家的正事让道。夹在中间的可怜小责编在声势上就先弱了一截,单行本被拖稿拖成悲剧,就是可想而知的事了。

祁奚提供的两种方案大同小异。

要么在酒店开个房间,把贪玩的作家关进去让他写到昏天黑地。祁奚说着,热心借出了手下作家常被迫光顾的那家酒店的会员金卡。

谢光沂想都不想就否决了方案一。

财大气粗的文艺部门才能使出这等损招。小气如总编,怎么可能拨出开房预算?

“要么就是方案二了。”祁奚点点头,竖起第二根指头,“以不变应万变,又名守株待兔,又名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杀到他家去。”

生计大业当前,一切纠结的私人情感都得让道。尽管心中千万个不情愿,谢光沂终归采纳了这个方案。走到文艺部门口,她想起另一件事,又回过身:“《浮春之乡》那种书下次别给我啦,又厚又重,又费脑筋。还是Joan之类的绘本最好了。”

祁奚茫然地张大嘴巴:“《浮春之乡》?那是第二编辑室做的,我自己都没样书啊……”

不是祁奚给的?

谢光沂回到办公室一问Anna,才知道罪魁祸首又是总编。

“他偷偷放到你椅子上的。”

总编希望她去给《浮春之乡》的译者顾长庚做个专访。

谢光沂面目森然:“过劳死这种死法太没效率了,传出去还抹黑咱们社的名声。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二话不说就会跑到《新晨报》顶楼往下跳的。”

《新晨报》是他们《城市晚报》的死对头。

总编笑得一脸讪讪:“年纪轻轻,说什么死不死的……专访很轻松啊,而且顾长庚年轻有为,我希望你多接触优秀的适龄男性嘛。老人家一片苦心……”说着竟然哽咽起来,卷起袖口揩拭莫须有的泪珠。

莫名有种往事重演的感觉。

“您上次也说了一样的话。”

她轻信的后果是,一不留神栽进了无底的深渊。

怎么可能再犯同样的低级错误。

“好啦,好啦。”出乎她意料的是,这回总编竟就此鸣金收兵,“你手下不是刚来了几个不错的实习生吗,给她们做也可以。”

如愿推诿了工作,感觉却很糟糕。总编话语中那种她的存在可以轻易被取代的意味让她极为躁郁。

把样书交给实习生中最踏实可靠的小周,当晚八点,谢光沂一脚踏进颜欢家玄关时,脸色阴沉肃杀。

前来应门的屋主露出几分吃惊的神色:“怎么了?”

谢光沂面无表情地抱着两箱罐装咖啡:“我来督工。”

多年后重逢,见惯衣冠齐整、一丝不苟的颜欢,乍看他身穿浅色宽松家居服、脚下套一双条纹棉拖鞋的造型,实在是相当新奇。微湿的黑发散落在额前,发尾柔软而服帖,再加鼻梁上那副黑框眼镜,整个人霎时间倒回了高中时代。

意识到谢光沂盘桓了片刻的目光,颜欢伸手推推眼镜,笑道:“刚洗完澡,没戴隐形。”

他接过谢光沂手中的咖啡,脱下拖鞋:“穿我的可以吗?家里不常来客人,只有这双。”

上回拿喜糖的时候来去匆匆,这次细细一看才发现这间公寓简直无处不充满独居的气息。仅此一双的拖鞋,茶几上孤零零的水杯,散落满沙发的文稿和随意放在地板上的笔记本电脑……对单身人士而言,书房没有任何意义,她自己也常坐在茶几前赶工。

无意间瞥到一眼文稿的页眉,是丁小卯提过的学术论坛。

“还在忙?”

“嗯。抱歉,客厅有点乱。”

颜欢拾起沙发上凌乱的文稿,想要清扫出一个角落招待她坐。谢光沂摆摆手,拖过抱枕直接盘腿坐在了沙发前的地板上。

“是我打扰了。”

“说不上打扰……”见她如此,颜欢也不再忙活,倒过一杯果汁来,跟着坐回了文稿堆里,“倒不如说,我很惊讶,你竟然肯来。”

还不是为生计所迫。

“第一次主持论坛,日程表很杂乱,专栏的事就疏忽了。这些是今天的工作,忙完就可以开始写专栏。”

无论如何,还是要以颜欢的本职工作优先。谢光沂放缓了口气:“还有多少?”

“校对一篇讲稿,然后做PPT。”颜欢把手边的文稿递给她。

“有很难的专业术语吗?”

“不……这份是面对学生的演讲稿,只是很基础的内容。”

“那我帮你做吧。你不介意的话,PPT也交给我。”

颜欢的表情仿佛卡了一帧,半秒后把讶异掩饰过去:“可以吗?”

“校对而已,请不要小看文字工作者的职业素养。”至于PPT,对《城市晚报》新闻部门无往而不胜的选题小达人而言,自然也不在话下。

“那就拜托了。”卡帧的神情重又变得流畅生动,他的脸上甚至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