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沙漠之舟
晚上,暴风雨呼啸。即便如此,火车站厕所那令人窒息的恶臭也没有减少。上百个乘客露宿在楼梯上和走廊上,如溃败的军队一般沿着站台候车。天色依旧暗暗的,每次我问警察或铁路工作人员我那趟火车的位置,他们都指向不同的方向。最终一位女士带我穿过一长列停着的车厢,到达一列即将开往蓝山的火车前面,把我交给列车长。
这趟开往中国边防的火车比西贡的那辆还要“朴素”,木椅上的草垫子更脏、更破。我的出现给列车管理人员带来了麻烦:他们怎么保护我和我的行李的安全?于是他们决定赶走警察专座旁边的两排乘客,这样,我就在他们的时刻监控下,谁想来我椅子旁坐着都会被遣送下车。也许预言师是对的,整列火车都被土匪控制,又或者说,危险正来自这些警察?金边的预言师也说过七月底的旅行可能会遭遇不幸。
火车在五点半驶出车站。此时天刚刚拂晓,我透过窗户往外看,河内正在苏醒,一副荒凉破败的场景,破屋子、猪场、阁楼小屋——一大片野兔繁殖区。每个棚屋周围都有带刺的围栏和顶上装着碎玻璃的高墙,把自家的一小块地和穷邻居家区分开来。
我们跨过红河——因红砂变得浑浊不堪。老人们在桥上和停自行车的胡同里锻炼,那儿正是1954年游击队打退法国军队的地方,那座桥则是越南军队给法国军官一个狠狠的下马威的地方。
火车缓缓前行,在稻田里穿梭了几个小时。离开河内的阴霾后,这安静有序、古老葱绿的美景安抚了我。有一站,上来一个带着水烟竹筒的男人,提着一个篮子,篮子里装着一盏油灯、一个茶壶和两个小玻璃杯。你可以放些烟草在管子里,吸一口,就能听到烟在里面穿过时水咕噜咕噜的声音,深深的呼吸,继而感受到一阵茫然。这感觉像要晕厥似的,但一小杯又苦又浓的茶能让你恢复过来。
两个逃票的小男孩被抓了起来,带到我旁边的座位上。他们被铐在椅子上,还被警察扇耳光。其中一个男孩哭了起来,另一个则无声地抗议着,似乎是想改天再报复。
在东莫站,火车停靠半小时,让乘客在站台小摊上吃饭休息。当它再次出发时,轨道向一座山延伸过去。火车开得非常慢,一些年轻人都能下去喝些泉水再跳上车。这座山植被茂密而空气潮湿。早些时候,铁轨越过边境直接跟中国铁路系统相连。但在越南侵略柬埔寨期间,中国人截断了最后几英里铁路,所以当火车到达东丹以后就没法继续往前了,只能花足足八小时从河内过来。
我坐着电动车越过边境的最后几英里。越南官员对我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检查。边检坚持要搜查我的背包,警察傲慢粗鲁地用放大镜检查我的过境护照。
中国和越南的边检站相距只有半英里。铁轨沿着山路走,穿过茂密的丛林。我汗流浃背地独自走向中国,感觉像是要去见许久不见的爱人一般惴惴不安。那种从心底涌起的跨越边境的兴奋,那种抵达不同国家的喜悦再一次出现,那是我凭借努力慢慢走向要塞的喜悦。我绕过一道拱门,抬起头,这就是中国——历史悠久、文化深厚、宏伟壮阔,友谊关高大的饰钉木门都展现出这三种优雅的特征。四周一片沉寂,古老肃穆。我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归乡情。这对比再明白不过了,我之前留在一个贫穷、坚强不屈又有点固执的小国家,直到现在才充满自信地走进一个雄伟的国家。
南宁是中国南方一座极力扩张的城市。它模仿香港建起高楼大厦。
从南宁到西安有一千五百英里,坐火车需要两天两夜。那位售票员自诩外币收藏家,所以我为他的收藏多添了几美元就得到了卧铺。
火车已经挤满了人,但是每一站都有更多带着行李的乘客挤在门边要上车。曾经即使最艰苦的隔间也有不间断的开水注入茶壶,走廊定期清扫,扎着辫子的女雇员在每次停靠时都跳下去擦门把,但如今火车上再也没人在意这些。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厨房的气味变得越来越像厕所的味道,外面总有一群不耐烦而嘈杂的人捶门。
当我们经过桂林时,我看到了有名的山峰,但是最打动我的还是越南的稻田以及田里成群的劳动者。我每到一个地方,农业都能给予我力量,留给我的印象是这些国家之所以能崛起都是因为农民的坚持。
西安黄尘飞扬,雾霾严重。原本,铁路两边的墙上写满了时新的政治标语;现在,上面全是烟酒、摩托车和美容面霜的广告。城市充满生机。
为了从西安去兰州,我乘坐了四十四号火车。我用五十五元获得了一个软座。同时他也掌控厨房,所以我多花几美元就享受了一顿美味佳肴,餐桌上铺的是干净的白色桌布,而不是散落着食物残渣的普通塑料布。然而,过了不久,我的一架相机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