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猎头族的电视机
猎头族放弃令人毛骨悚然的做法,选择无害但同样不人道的做法,即坐在一个叫做“电视机”的盒子面前,看一些幻象。这样做就是对的吗?油灯那温暖而亲切的光线就应当被荧光灯的浅蓝色光晕取代吗?夕阳的晚风吹拂着宝塔屋檐上的铃铛,发出悦耳的叮当声,这声音应该淹没在湖边迪斯科舞厅的喧闹声中吗?那儿,塑料袋和空的进口啤酒罐在灿烂的荷花丛中可耻地飘荡。
“发展”已经延伸到地球的每一个角落——即使在还没有道路或机场的地方,一根简单的杆子装上天线就能接收到现代化的诱惑信息和有毒梦想。已经少有地方能让你问出上面那些问题了。我知道一个地方,它地处缅甸东部一个偏远的角落,位于景栋和中国边境之间。半个多世纪以来,由于缅甸的内部事件和其统治者的排外情绪,该地区一直与世隔绝,因此也保留了永恒事物的神奇之美。
但现在,禁令解除了。通往景栋的道路对外开放——这条路是由缅甸囚犯修建的。在曼谷的压力下,仅过了一年,缅甸人已经把这条路修到了云南省。整个地区变成了泰国和中国之间的走廊。去年12月初,一个由四十六辆汽车组成的车队(我乘坐其中一辆)正式开启泰国北部清莱和中国南部的昆明之间的通车。
中国和泰国希望加强经济联系,需要一条直接的陆路作纽带。我参与的“友谊之行”被宣传为为期十天的“探险之旅”,目的是表明缅甸山区不再是发展的障碍,开放公路符合每个人的利益。对于组织者来说,此次行程非常成功。
年初,我从梅赛到景栋走的那条崎岖不平的路,现在已经拓宽了一倍,并且马上就要铺上柏油了。囚犯被派去采石场工作,以免破坏游客的视野。取而代之的是来自泰国的推土机、起重机和卡车。在村子里,我看到了新盖的砖房,那是边境线另一边妓院的姑娘们挣钱建的。短短几个月,景栋就已显露出现代化战胜传统、艳丽战胜自然的种种迹象。迷幻的光环(由五颜六色的闪光球组成的同心圆)开始出现在佛塔的佛像后面;荧光灯可以在许多房子里看到;一间震耳欲聋的迪斯科舞厅建在了新亭湖畔。
早上的市场仍然是奇遇的好地方,有各式各样的人:苗族猎人、巴东族妇女、傈僳族、卡伦族、鲍山人,每个人都有用于出售或交换的东西。一名阿卡族妇女额头上系着一根皮带,背上背着一个木鞍,向一些泰国游客展示一条漂亮的毯子,毯子上面绣着古老的刺绣。其中一人给了她一张五百泰铢的钞票。女人示意不卖。另一个人拿着两张一百泰铢的钞票。妇女收了钱,把毯子递给了那个人。大家都笑了,就连那个可怜的女人也高兴地离开了,她认为两张钞票肯定比一张钞票更值钱。
意大利教堂里十个月内唯一的变化就是少了一个修女。她于去年11月去世,她们将她安葬在教堂里。
最“冒险”的部分始于景栋之后。树木逐渐浓密起来,推土机还没开道,路也很陡。我们经过一些村庄,一簇簇木屋绕着洁白的宝塔而建。1938年,英国作家莫里斯·科利斯是最后一个在该地区旅行的西方人,他曾写过这里的农民见到汽车便会跪下来,以为里面坐着的肯定是王子!
几个小时后,我们来到小河上的一座古老铁桥前。车队停了下来。
“这是边境吗?”我问一位缅甸官员,他似乎是这里的负责人。
“不,还有三十英里,但这里有边境管制。”
“为什么?”
那位官员没有回答,只是把护照递回来,好像从这里开始,我和其他所有的人都不再受他管制。事实上确实是。
我们一过桥就又被叫停,汽车被重新检查了一遍。这次是一些奇怪的小士兵,他们身材瘦小,高颧骨,穿着红色高棉那样的制服,拿着AK-47步枪。他们的碉堡用尖尖的竹竿围住,上面飘扬着条纹旗,但与仰光的不同。从地图上看,该地区仍然是缅甸的一部分,但实际上我们刚刚进入了“佤族领地”。我们被命令禁止下车,还要把窗户关得紧紧的。绝对不能拍照。没有人对我们微笑,也没有人打招呼。“探险旅行”似乎没有引起佤联军的兴趣,每辆车只需要向他们缴纳十五美元的税,就能安全通过。
我们被禁止在芒格拉停留。在路边的一家咖啡馆里,我看到大约五十个年轻人坐在木凳上,专注地看电视。我们的车队快速通过,尘土飞扬,他们只不过转头看了一眼,目光又回到电视屏幕上。
中国人为了“友谊之行”的到来,举行了几次彩排。第一辆车一出现,一道新漆的红白相间的栅栏就竖起来了,穿着崭新制服的警察大声说:“欢迎来到中国。你们是先行者。我们希望更多的人参与进来。”自从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来,没有一个西方人经过那里,从云南来的电视台记者也被带进来拍摄这一事件。在大落镇(音译)中心,当局举行了一次标准的招待会来庆祝“人民之间的友谊”。对我来说,这是一个步行游历的好机会。大多数房子都是新建的或仍在建造中。银行很醒目。电话亭可以往世界任何地方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