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城竹器匠

在《汉声》杂志工作期间,我拍摄的所有底片都属公司资产,一大批没有刊出的影像都尘封在不见天日的数据库里。没有回忆就没有往事;当我在构思《人与土地》展览时,这一幕深烙脑海的影像浮现眼前,但底片不在手头,只有回到离开十多年的单位,签了借条借出自己的心血。在暗房用放大机将这位竹器匠的身影投射出来时,我的眼眶都湿了。久违了,故乡的土地,故乡的人!

这张照片可能是我摄影生涯的第一幅杰作。那时,我才学会拍照不久,且是头遭带相机返乡采风。童年最想逃避的菜园,已经卖给别人了。当我循着记忆残迹,找到河堤边的砾石地时,第一个感觉竟是:那望不到边、野草永远除不尽的菜园原来才这么点大!童年的眼光和大人的视野,简直是完全不相干的两个世界。

一间矮小的工寮搭在菜园上,走进一看,工作了老半天的竹器匠已很疲累,有点不悦地质问:“你要干什么?”我赶紧报名:“我是木匠顺的第三个后生,阿忠。”之后,他是全力配合我这个摄影新手的笨拙安排,要怎么拍,他就依着摆姿态。《汉声》杂志向来以全记录为原则,我几乎是按工序将一把竹椅的制作过程全给拍完了。为了感谢老人的配合,我特地向他买下那把手艺精湛、造型古趣的矮脚椅。

遗憾的是,由于铁路局人员作业的粗暴,当我在台北提货时,领到的是一堆一节节的竹骸。一股不祥的预兆猛然上身。不久之后,鲜少北上的父亲看到这张样片时告知,谢姓竹器匠已寿终正寝。

宜兰县头城镇,19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