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育儿室和大学(1812—1834) 第七章(第4/9页)

这样,拒绝他的邀请便显得不合适了。

但是我没有走进普拉东·波格丹诺维奇那尊贵的餐厅;我们先是去了诺温斯科耶附近普赖斯的游艺场(后来在日内瓦和伦敦,我非常高兴又遇到了这家卖艺人家),那儿有个小女孩很惹人喜爱,我们便叫她“迷娘”24。

我们看了一会儿迷娘的表演,决定晚上再来,就上“雅尔”吃饭。我身边有一个金币,奥加辽夫的钱也差不多。我们那时还是初出茅庐的小伙子,因此考虑半天,才点了一份“香槟酒鱼汤”,一瓶莱茵葡萄酒,一小盆野味;由于它们贵得要命,我们离开饭店时根本没有吃饭,只得饿着肚子再去看迷娘的表演。

临睡前我向父亲道晚安时,他说他闻到我身上有一股酒味。

“这大概因为肉汤中加了马德拉酒。”我说。

“加马德拉酒,这一定是普拉东·波格丹诺维奇的女婿出的主意,那是近卫军兵营的习惯。”

从那时起到我流放为止,每逢我脸色发红,父亲看出我喝了酒,便总是说:

“你今天又吃了加马德拉酒的肉汤吧?”

于是我快步赶到了萨京家。

当然,凯切尔和奥加辽夫还在那里。凯切尔睡眼惺松,对某些安排表示不满,正在大加指摘。奥加辽夫根据顺势疗法的原则,“以酒解酒”,不仅把昨天喝剩的,还把今天彼得·费奥多罗维奇采购来的,统统喝得精光。至于彼得·费奥多罗维奇本人,这时他已在萨京家的厨房里唱歌、吹口哨、打拍子了:

我漫步在马林丛中,

在悼亡节的那一天。

……回忆起我们的青年时期,我们这个圈子内的一切,我不记得有一件事可以成为我良心的负担,可以使我感到耻辱的。这对我们每一个朋友都不例外。

我们中间有过虚无缥缈的空想家,十七岁的绝望青年。瓦季姆甚至写过一个剧本,企图表现“自己那颗遍体鳞伤的心灵的可怕经历”。剧本开头是这样的:“花园——远处可见房屋——窗上灯光闪烁——暴风雨——寂静无人——边门没关上,砰砰震响,夹杂着吱吱声。”

“除了边门和花园,没有登场人物吗?”我问瓦季姆。

瓦季姆有些伤心,对我说:

“你总是拿人开心!这不是讲笑话,这是我内心的经历;你再这么讲,我就不念了。”他又念了下去。

我们的逢场作戏有时也不是纯洁无疵的,甚至最后不是写剧本,而是跑药房。但是我们没有搞过粗俗的勾当,侮辱过一个女人,损害过一个男人,我们也没有养过一个姘妇,甚至从没想到过这个下流的名称。平静的、安全的、庸俗的小市民的腐化生活,立约存照的私通方式,与我们都是无缘的。

“那么,您赞成更坏的卖淫制度?”

“不是我,是你们!这是说不是您一个人,是你们每一个人。它在这个社会中早已根深蒂固,根本不需要我的赞成。”

社会问题,高涨的国民精神挽救了我们;不仅它们,高度发达的科学和艺术趣味也发挥了作用。它们像烧热的纸,可以清除油迹。我保存着奥加辽夫那时的几封信;根据它们,很容易判断我们当时的生活基调。例如,1833年6月7日,奥加辽夫在给我的信上写道:

“看来我们彼此是了解的,可以开诚布公。我的信你不致拿给别人看。因此我得问你——从某个时候起,我确实充满了各种感觉和思想,可以说,它们一直压在我的心上,我似乎,不仅似乎,而是感到有一个思想深入了我的心灵,那就是:我的天职是当一名诗人,至于是写诗还是作曲,这都一样;但我觉得我必须生活在这思想中,因为我的自我感觉便是:我是诗人。即使我现在还写得很糟,但这燃烧在我灵魂中的火,这充满在我心头的激情给了我希望,我相信我会写得相当不错(请宽恕我这庸俗的表达)。朋友,你说吧,你相信我有这天赋吗?也许你比我自己更了解我,你是不会错的。——1833年6月7日。”

“你在信上说:‘对,你是诗人,真正的诗人!’朋友,你能想象这些话对我的全部影响吗?这么说,这不是假的,我的感觉,我的向往,我所赖以生活的那个思想,都不是假的。不是假的!你说的是真话吗?那么这不是热病的呓语,这是我的感觉。你比任何人更了解我,你知道,这是我的真实感觉。是的,这崇高的生活不是热病的呓语,不是骗人的幻觉,它太崇高了,不可能是欺骗,它是真实的,是我的生命,我不能想象我会有另一种生命。为什么我不懂音乐,否则,一曲绝妙的交响乐此刻便会从我的心头产生。你听,这是庄严的慢板25,但它没有力量表达,我要讲的比讲过的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