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育儿室和大学(1812—1834) 第七章(第6/9页)
新世界要挤进门来,我们的灵魂,我们的心,向它敞开着。圣西门主义成了我们信仰的基础,它的重要性始终没变。
敏于感受、真正年轻的我们,被它那强大的浪潮轻而易举地卷了进去。我们早已游过那条界线,在这条界线上,整批整批的人停步不前,垂下双手,向后倒退,或者在周围寻找浅滩,但是我们要横渡大海!
然而不是所有的人都肯跟我们一起冒险的。社会主义和现实主义38至今依然是屹立在革命与科学道路上的试金石。一群群游水者被历史的激流或思想的浪潮冲到了这些岩壁上,随即分散,形成了两个永恒的派别,它们尽管改换衣衫,却贯穿着全部历史,经历了一切变革,深入到人数众多的党派和十来个青年的小组中。一派代表逻辑,另一派代表历史,一派代表辩证法,另一派代表胚胎形成学。一派更正确,另一派更切实。
选择是根本谈不上的。约束思想比约束一切情欲困难,它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谁能够用感情,用理想,用对后果的疑惧来遏止它,它是可以遏止的,但不是人人都能办到。一种思想一旦控制了一个人,那么对他说来,问题已不在于应用,不在于利害得失,他是在探求真理,坚定不移地、铁面无情地贯彻原则。过去的圣西门主义者是这样,今天的蒲鲁东39也是这样。
我们的小组团结得更紧密了。早在1833年,自由主义者已对我们皱眉头,仿佛我们走入了歧途。就在我入狱的前夕,圣西门主义使我与尼·阿·波列沃伊之间出现了鸿沟。波列沃伊是非常聪明的人,精力充沛,任何食物他都很容易消化;他天生是个杂志编辑,新成绩和新发现、政治斗争和学术斗争的编年史家。我是在快毕业时认识他的,后来不时走访他或他的弟弟克谢诺丰特40。那正是他声望最高的时候, 《莫斯科电讯》查禁前不久。
这个人是靠今天的发现,昨天的问题,理论上的最新消息,社会上的最新动态生活的,他像变色龙一样千变万化,头脑灵活,可是他偏偏不能理解圣西门主义。对于我们,圣西门主义是一片新大陆,对于他,却是精神错乱,空洞的乌托邦,有碍于国民的发展。不论我怎样呼号,阐说,证实,波列沃伊还是充耳不闻,极为不满。他特别伤心的是,一个大学生居然与他分庭抗礼,寸步不让;他非常重视他对青年人的影响,可是在这场辩论中,他看到青年人已在离开他了。
有一次,他的荒谬反驳惹恼了我,我向他指出,他现在已经成了他所终生反对的那种落后的保守主义者。波列沃伊听了大不服气,摇摇头对我说道:
“总有一天也有一个青年人会这么报答您终生的努力和辛劳,指着您的鼻子冷笑道:‘走开,您已是落伍者了。’”
我可怜他,惹他生气我感到惭愧,但同时明白,他的伤心话正是对他自己的判决。这些话表明他已不是坚强的战士,只是一名过时的、衰老的斗士了。我那时便意识到,他不可能再前进了,然而他的头脑那么活跃,他的立场又那么不稳定,他也不可能站在原地不动。
你们知道,他后来怎样——他写了《巴拉沙·西比利亚奇卡》41……
一个人既不能及时退出舞台,又不能继续前进,倒不如在这时死去幸福得多。我看到波列沃伊,看到庇护九世42和其他许多人,便不免这么想!……
增补 亚·波列扎耶夫
我还得就亚·波列扎耶夫的生平讲几句话,作为对那个时期的悲惨记录的一个补充。
波列扎耶夫在大学读书时,已因写过一些优秀的诗篇而闻名。这些诗中有一首幽默长诗《沙希卡》,是模仿《奥涅金》的。在这诗中,他不顾一切伦理道德上的束缚,用诙谐的笔调,清新可爱的诗句,对许多现象尽情进行了讽刺。
1826年秋,尼古拉绞死了佩斯捷利、穆拉维约夫43和他们的朋友以后,在莫斯科举行加冕典礼。对于别人,这种庆典是大赦和恕罪的时机,但尼古拉在庆贺登基大典之后,便又着手“制裁祖国的敌人”了,正如罗伯斯比尔在自己的圣体瞻礼44之后所做的一样。
秘密警察向他呈上了波列扎耶夫的诗……
于是一天深夜三时,校长叫醒了波列扎耶夫,命他穿上制服,到办公室去。学区总监已在那儿等他。总监端详了一下他的制服纽扣是不是全部扣上,有没有多余的,没作任何解释便把波列扎耶夫请进自己的马车带走了。
他把他带到国民教育部,教育大臣又把他请上了自己的马车——但这次是直接带他去见皇上。
利文公爵45把波列扎耶夫留在大厅里,自己进内室去了。虽然这时还只是清晨六时,大厅里已等着几个宫廷侍从和其他高级官员。大臣们以为这个年轻人有了什么突出成就,立刻围拢来与他搭讪,有个枢密官还想请他担任儿子的家庭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