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监狱与流放(1834—1838) 第十五章(第6/11页)
“老爷,有什么法子,我们太穷,钱要留着应付困难日子呢。”
“得啦,还有比这更困难的日子不成,老大爷。”我对他说道,给他斟了一杯罗姆酒。“喝吧,解解闷。”
“咱不喝。”沃恰克人回答,不眨眼地盯着酒杯,又怀疑地瞅我一眼。
“不要紧,喝吧。”
“请你自己先喝一杯。”
我喝了,沃恰克人也喝了。
“你是干什么的?”他问,“从省里来办事吗?”
“不,”我回答,“我是路过这儿,是上维亚特卡的。”
他一听,放心多了,向四周瞧了一下,然后解释似的对我说道:
“困难日子,那是指县长和神父来的时候。”
关于后者,我想讲几句话。我们的神父已一天天变得像教会的警察了,这是我们的教会学会了拜占庭唯命是从的作风,我们的皇帝在宗教事务上成了最高主教之后,必然带来的后果。
芬兰族居民中,一部分早在彼得大帝前已经受洗,另一部分在伊丽莎白女皇时期领了洗礼,还有一部分仍是异教徒。在伊丽莎白时期皈依的,大部分暗中仍信奉自己那悲苦的原始宗教。19
每隔两三年,县长或警察所长总要带了神父,到各乡视察,了解沃恰克人中谁斋戒祈祷,谁不,为什么不。他们被处罚,关进监狱,鞭打,强迫交纳圣礼费。县长和神父的主要目的是寻找证据,证明沃恰克人没有放弃从前的异教仪式。教会的密探和县衙门的传教士在那里闹得鸡犬不宁,搜刮大量罚金,制造“困难日子”,然后一走了事,让这里一切照旧,以便过一两年带了皮鞭和十字架再度光临,重演故伎。
1835年,神圣的东正教事务管理局认为,必须使维亚特卡省皈依上帝,把车累米西族异教徒改造为东正教徒。
这个改革是俄国政府推行的一切伟大德政的典范,它粉饰门面,自吹自擂,弄虚作假,然后冠冕堂皇地加以总结,使一些人大发横财,另一些人吃尽苦头。
总主教菲拉列特派了一名干练的神父去做传教士,他名叫库尔巴诺夫斯基。这人患了俄罗斯病——虚荣症,一下去就雷厉风行,决心不顾一切,要把上天的恩惠送给车累米西人。起先他试图传道,但不久就厌烦了。事实上,靠这种老方法能收到多大效果呢?
车累米西人一旦明白真相,就把自己的教士派来了。这些教士粗野、狂热、机灵,经过长时间的谈判之后,对库尔巴诺夫斯基说道:
“森林里有白桦,高大的松柏和云杉,也有矮小的香桧。上帝同样允许它们生长,没有命令香桧变成松柏。我们应该也像一片树林,彼此相安无事。我们可以是白桦,我们照旧是香桧。我们不妨碍你们,我们为皇上祈福,缴税纳捐,服兵役,可是不能背叛我们的神。”20
库尔巴诺夫斯基看到,跟这些人没法商量,他也当不成基里尔和梅福季21的角色,于是去找县长。县长高兴极啦,他早想向教会表示自己的忠诚——他是没有受过洗礼的鞑靼人,即正统的伊斯兰教徒,名叫杰夫列特-基尔杰耶夫。
县长带了一队警察,以上帝的名义包围了车累米西人。几个村庄领了洗礼。圣徒库尔巴诺夫斯基做完感恩祷告,便去恭恭敬敬地领取大司祭的法冠了。鞑靼圣徒也因推广基督教有功,由政府授予了弗拉基米尔十字勋章!
不幸这位鞑靼传教士与马尔梅日地区的毛拉22不和。毛拉对一个信仰《可兰经》的穆斯林这么卖力宣扬福音书,大为不满。在伊斯兰斋月,县长把十字勋章挂在纽扣上,大摇大摆地走进清真寺,当然,站在大家前面。毛拉刚开始用鼻音读《可兰经》,突然停了,说他不能继续念经,因为有一个穆斯林戴着基督教勋章走进了清真寺。
鞑靼人闹了起来,县长混在人群中溜走了,或者取下了勋章。
我后来在内务部的刊物上,读到过车累米西人改信正教的这一光辉事迹。文章表扬了杰夫列特-基尔杰耶夫的热诚合作,可惜忘了加上一句,说明他愈是坚信伊斯兰教,他对教会的忠诚愈显得大公无私。
在我的维亚特卡生活结束之前,国有财产管理总署的贪污盗窃达到了肆无忌惮的程度,因此对它成立了清查委员会,并派人到各省进行检查。对国家农民23的新管理办法,便是从这时开始实行的。
省长科尔尼洛夫24必须指派两名官员参加检查。我便是其中的一个。检查组里的案件真是五花八门,有的悲惨,有的可笑,有的卑鄙。有些案件的标题就使我惊讶不已:
“关于乡公所房屋不知去向及该屋地基图已被老鼠咬毁案”。
“关于22笔国家免役金下落不明案”。这相当于十五俄里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