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莫斯科、彼得堡和诺夫哥罗德(1840—1847) 第三十三章(第4/4页)

获得了远走他乡的自由!

这会不会是梦中的幻景?

不会!明天付了护照费,

我就可以登上驿车,

从一站飞到另一站。

我要走了。在那儿将遇见什么?

我不知道!我有的只是信心!

然而未来仍是茫茫一片,

天知道,它将给我什么!

我惶恐地站在欧洲的大门前,

心头充满了热烈的期望,

还有那模糊的憧憬,

但朋友,我仍在怀疑中

频频摇动愁容满面的头。

…………………………

(《感怀》第二卷)

“……六七辆三驾马车直送我们到黑土站,我们在那儿最后一次碰了杯,然后含着眼泪告别了。

“天已黄昏,马车开始在雪地上吱吱滑行,你们依依惜别,目送着远去的我们,但决不会想到这是送葬,是永诀。大家全到了,只缺少一个人——那个好友中的好友,唯独他病了,不能送行,仿佛为了免得看到我的离开。

“这是1847年1月21日。”6

十天后,我们到达了国境线。

……军士把护照交还了我;一个瘦小的老兵戴着笨重的高筒军帽,军帽上遮着一块漆布,提着异常大、异常重的步枪,拉起了拦路木;一个小眼睛、大颧骨的乌拉尔哥萨克牵着矮小的马,马身上的毛乱糟糟的,挂满了冰锥儿,他走到我跟前,祝我“一路平安”;车夫是犹太人,又脏又瘦,脸色煞白的,脖子上围了四道破布,登上了驾车座。

“再见!再见!”我们的老朋友卡尔·伊万诺维奇7说,他是送我们到塔乌罗根的。接着塔塔8的乳母,一个美丽的农妇,也满面泪痕地与我们道了别。

犹太人拉了拉马,车动了,我回头探望,拦路木放下了,风从俄国挟带着雪吹向大路,把哥萨克的马吹得尾巴和鬣毛都斜向了一边。

乳母穿着长袍和坎肩,仍在后面望着我们啼哭;佐年贝格,这个老家的缩影,我童年时起就熟识的可笑人物,挥着绸手帕;周围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地。

“再见,塔季扬娜9!再见,卡尔·伊万诺维奇!”

看到界标了,界标上是飘满雪花的瘦瘦的单头鹰,它张开了翅膀……好得很——少了一个头10。

再见吧!

1 1841至1856年的俄国内务大臣。科科什金是当时的彼得堡警察总监。

2 图奇科夫(1775—1858),1812年卫国战争中的俄国将领。

3 卡利埃(1799—1858),法国第二共和时期的巴黎警察局长。

4 1844至1848年的莫斯科总督。

5 虔诚派是17世纪后流行于德国的路德宗教派,信徒均为德国人,怀有狂热的宗教信念。

6 引自本书第五卷第三十五章《西方小品》之一《梦》。“好友中的好友”指奥加辽夫。黑土站是莫斯科通往彼得堡的大道上的第二个驿站,送行者一般到此告别。

7 即佐年贝格。

8 赫尔岑的大女儿,名纳塔利娅,出生于1844年。

9 即塔塔的乳母。

10 鹰徽是普鲁士的国徽,双头鹰是帝俄的国徽(鹰徽本来是欧洲各君主国普遍采用的国徽,据说俄国吞并波兰后,加上了一个头,表示两国的合并,也有说这是伊万三世于1472年开始使用的,因为他娶了拜占庭末代皇帝的侄女,以此表示俄国要继承拜占庭帝国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