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莫斯科、彼得堡和诺夫哥罗德(1840—1847) 第三十三章(第3/4页)
“列昂季·瓦西里耶维奇说得一点不错。”一个阴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了起来,我回头一看,原来是萨赫迪斯基,五年前他也在这个第三厅接见过我,只是现在头发更白,人也更老了。“如果您想走,我劝您还是照他的意见办好。”
我向他道了谢。
“瞧,案卷来了。”杜贝尔特说,从官员手中接过了一大叠公文(要是让我全部看一遍那该多好啊!1850年我在巴黎卡利埃3的办公室中看过我的“档案”,把它们对比一下一定是很有趣的)。他翻了一阵,打开一页给我看,这是收到斯特罗戈诺夫的报告,要求批准我到德国矿泉疗养六个月之后,本肯多夫的签呈。页边写着大大的铅笔字:“尚早”,铅笔字上涂了光釉,下面是钢笔写的一行字:“皇上御批‘尚早’。亚·本肯多夫伯爵”。
“现在您相信了吧?”杜贝尔特问。
“相信了,”我回答,“我也相信您的话,所以明天就回莫斯科。”
“您可以玩几天,警察现在不会打扰您了,您走以前再来一下,我让您看给谢尔巴托夫4的信。再见,祝您一路顺风,如果我们不再碰头的话。”
“一路顺风。”萨赫迪斯基跟着说。
不用说,我们是在友好的气氛中分手的。
回到家中,正好警察所长要找我,大概是第二造船厂区的警察所。他问我什么时候动身。
“明天晚上。”
“哦,好像……我以为……将军说是今天呢。当然,总监大人会同意延长一天的,您让我请示一下,好吗?”
“可以,可以,那么您先把通行证给我吧。”
“等我在所里写好后,过两小时送给您。您打算坐谁的车走?”
“坐谢拉平的车,如果有座位的话。”
“很好,万一没有座位,劳驾通知我一声。”
“可以。”
晚上警察又来了,所长要他通知我,不能发给我通行证,要我明晨八时去见警察总监。
这又是什么玩意儿,这么麻烦!我未能准时到达,但还是在早上赶到了警察总监的办公厅。所长在那儿,他对我说:
“您不能走,第三厅有公文来了。”
“什么事?”
“不知道,将军不让发通行证给您。”
“办公室主任应该知道吧?”
“他当然知道。”他向我指指另一间屋子中的一个上校,那人穿着制服,挂着军刀,坐在一张大办公桌后。我问他是怎么回事。
“不错,”他说,“我们收到了公文,这就是。”他看了一遍,把它递给我。杜贝尔特写道,我完全有权前来彼得堡,要待多久就待多久。
“因此你们才不放我走?对不起,我实在觉得好笑,昨天总监大人不准我留下,要赶我走,今天又不准我离开,原因不过是因为公文上说,我要待多久就可以待多久。”
事情很明显,连这位上校秘书官也不禁哈哈大笑了。
“我已经在驿车上定了两个座位,为什么要白花钱?您还是吩咐给我开通行证吧。”
“不成,我得请示将军。”
科科什金命令给我发通行证。他走过办公室时还责备我道:
“您这是算什么,一会儿要留下,一会儿要走。要知道公文上说您可以留下呢。”
我一声也没回答他。
晚上,我坐上马车出了城。我重又看到了森林中一望无际的大道,一直通到十字路站。我望望天空,在心中真诚地宣誓,再也不踏进这个城市,这个由蓝色的、绿色的、杂色的警察横行霸道的城市,这个杂乱无章的警察天地,这个奴才扬眉吐气、宪兵志得意满的地方,这儿只有杜贝尔特还差强人意,但他也是第三厅的头子。
谢尔巴托夫勉强给奥尔洛夫回了信。他的秘书不是上校,是一个虔诚派牧师5,他因我那些文章恨我,因为我是“无神论者和黑格尔主义者”。我亲自找他商量。这位教士秘书用甜蜜的嗓音,像做祷告似的向我说,总督对我一无所知,他毫不怀疑我崇高的品德,但理应向警察总监查询一下。他是想拖延时间,而且这位先生是不要贿赂的。俄国官场中最可怕的就是这些奉公守法的君子;在我们这儿也只有德国人才天真得无法收买,如果是俄国人却不要钱,那么他一定要你别的东西,而且肯定是个不好对付的大坏蛋。幸亏警察总监卢任对我的印象还不坏。
过了十来天,我回家时在门口遇到了一个宪兵。在俄国,警察的光顾就像瓦片落到了脑袋瓜上,因此我怀着紧张的心情等他开口。他递给我一封公文,奥尔洛夫伯爵通知我,皇上已批准撤销对我的监督。这样,我也获得了领取出国护照的权利。
为我高兴吧!我获得了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