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莫斯科、彼得堡和诺夫哥罗德(1840—1847) 第三十三章(第2/4页)

“是的,”尼古拉答道,“但是想起他在彼得堡当警察总监,我便觉得可以高枕无忧。”

他跟别人讲话时,我端详着他……那张脸多么苍老,显得酒色过度;头上戴着卷曲的假发,与松垂的皮肤和皱纹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他操着德语,正与一些德国女人谈话,那么不拘形迹,那些女人也嘻嘻哈哈,交头接耳的,显得他们是老相识了。她们走后,科科什金找我讲话了,他瞧着地面,用相当生硬的声音问道:

“皇上不是禁止您进入彼得堡吗?”

“是的,但我得到了批准。”

“证明呢?”

“在我身边。”

“拿给我看——一份证明怎么可以用两次?”

“什么两次?”

“我记得,您已来过彼得堡了。”

“我没有来过。”

“您在这儿有何贵干?”

“我有事找奥尔洛夫伯爵。”

“那么,您见过伯爵吗?”

“还没有,但到过第三厅。”

“见到了杜贝尔特?”

“见到了。”

“但我昨天见过奥尔洛夫本人,他说,他没有给过您任何许可证。”

“可是它在您手上呢。”

“上帝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写的,它已经过期了。”

“然而,如果我没有得到批准,我不会一到就去拜访杜贝尔特将军。”

“如果您不想自找麻烦,还是回莫斯科吧,而且得在二十四小时内动身。”

“我根本不打算在这儿多住,但我必须等候奥尔洛夫伯爵的答复。”

“这不成,我不允许,况且奥尔洛夫伯爵对您私自来这儿也很不满。”

“请您把我的信还我,我马上去找伯爵。”

“它必须留在我这儿。”

“但这是写给我的信,有我的名字,它是我在这儿的唯一证件。”

“信得留下,作为您到过彼得堡的证明。我正式通知您明天走,免得更糟。”

他点点头走了。跟这种人是谈不通的。

老图奇科夫将军2与政府机关打过一场官司:他的村吏承包一项工程,营私舞弊,得清理欠款。法院判决向地主追回赃款,因为是他把委托书给村吏的。但这项工程根本没有发过委托书,图奇科夫就这么回复了。案件送到了参政院,参政院又判决:“由于退职中将图奇科夫给予委托书……据此……”图奇科夫又复文道:“由于图奇科夫中将并未发给该项工程之委托书,据此……”过了一年,警察当局仍坚定不移地宣称:“由于中将……据此……”老人又写了复文。我不知道,这件趣闻最后怎么了结。我离开了俄国,没等到它的解决。

这样的事根本不是个别的,它完全正常。科科什金拿着信,它的可靠性不容怀疑,上面有编号和日期,很容易查对,信上写着,我被批准前往彼得堡,他却说:“由于您没有得到批准,请您回去。”信却放进了他的口袋。

恰达耶夫谈到这些先生时,他的话确实不错:“他们都是会寻开心的孩子!”

我赶往第三厅,把经过告诉了杜贝尔特。他哈哈大笑。

“他们怎么老是纠缠不清!科科什金向伯爵报告,您没获得批准便到了彼得堡,伯爵吩咐把您送回去,但后来我向他说明了一切。现在您可以要住多久就住多久,我马上发个公文给警察局。不过关于您的事,伯爵认为,替您申请出国,恐怕不会成功。皇上已经拒绝过两次,第二次是根据斯特罗戈诺夫伯爵的请求。如果第三次再遭到拒绝,那么在这个朝代,您就再也别指望上矿泉疗养了。”

“那我怎么办呢?”我担忧地问,因为出国获得自由的思想已在我心中扎下了根。

“您还是先回莫斯科;让伯爵给莫斯科总督私人写封信,说您要求出国为您的夫人治病,问他是否可以从您这几年表现不坏这一点出发,考虑取消对您的监督?问题这么提出,他总会同意的。我们就把您已撤销监督的事报告皇上,于是您就可以像其他人一样领取出国护照,爱上哪儿便上哪儿了。”

我觉得这一切相当复杂,甚至可能是一个计策,目的是摆脱我。他们无法拒绝我,怕奥莉加·亚历山德罗夫娜发脾气,因为我每天上她的家。但我一旦离开就不可能再回这个城市;跟这些先生写信也没用。我把我的疑虑透露了一些给杜贝尔特;他有些不高兴,也就是说,眯缝着眼睛,笑得连嘴巴也合不拢了。

“将军,”我最后说,“我不知道,甚至无法相信,斯特罗戈诺夫的呈文已转给皇上。”

杜贝尔特打了铃,吩咐把我的“案卷”拿来,同时对我殷勤地说:

“伯爵和我向您建议的那条获得护照的途径,我们认为是最可靠的。如果您有更好的办法,也不妨试试。您放心,我们决不会从中阻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