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英国(1852—1864) 第二章 山 峰(第3/9页)
“我向您承认,我不认为这样。”
“怎么,”他笑道,“那得从斯拉夫民族开始?”
“我没有这么讲。赖德律-洛兰的信心根据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我认为,只要法国还处在目前我们看到的那种意志消沉的状态,欧洲的任何革命都是不可能的。”
“这么说,您也依然相信法国的权威地位?”
“它的地理位置,它的庞大军队,以及俄国、奥地利和普鲁士对它的天然支持,都决定了它的这种地位。”25
“法国睡着了,我们会唤醒它。”
我只得说:“但愿上帝保佑,您的话能如愿以偿!”
我们两人谁正确,那时加里波第已经指出了。我在另一个地方谈到过我和他在西印度码头,在他的美洲轮船“共和号”上的会见。
当时我们在他那儿用早餐,在座的有奥尔西尼、豪格和我。加里波第谈到了他和马志尼的伟大友谊,同时坦率地说明了他对1853年2月3日事件的意见(这是在1854年春季),随即又表示,各派力量必须联合成一个战斗的集体才成。
那天晚上我们汇集在一家人家,加里波第并不愉快,马志尼从口袋里掏出《人民意大利报》,指给他看一篇文章。加里波第看过后,说道:
“对,文章很大胆,但也是非常有害的;我不妨老实说,为了这样的文章,记者或作者应该受到严厉的惩处。目前我们只有一支军队——撒丁王国的军队,有人却在这种时候不遗余力地挑动我们和皮埃蒙特之间的不和!这种轻率和不必要的鲁莽态度简直与犯罪没有两样。”
马志尼为报纸辩护,加里波第更气愤了。
当我们离开轮船时,他曾说,夜里回码头太晚了,他得住在旅馆里,我请他别上旅馆,可以到我家中过夜,加里波第答应了。
他和马志尼谈话后,便被一群什么也不怕的妇女大军团团围住了,只得采取迂回曲折、以退为进的策略,才突出重围,走到我身边,凑在我耳朵上说道:
“您要待到几点钟?”
“马上就走也可以。”
“那就劳驾走吧。”
我们走了,在街上他对我说:
“我很遗憾,非常遗憾,培波26这么执迷不悟,尽管他的愿望非常高尚,非常纯洁。刚才我简直不能忍耐,他在煽动自己的学生跟皮埃蒙特作对,还自以为得计。您想,如果那位国王干脆投向反动派一边,那么在意大利自由的呼声就会沉寂了,连最后的支持者也没有了。共和,共和!我从来就是共和主义者,一辈子都是,然而现在的问题不在于共和。对意大利的群众,我比马志尼了解得清楚,我跟他们在一起,过着他们的生活。马志尼了解有教养的意大利,可以左右它的知识阶级;但是要赶走奥地利人和教皇,你不能靠他们组织军队。对于群众,对于意大利人民,只有一面旗子:统一祖国,驱逐外国人!要达到这个目的,就必须对意大利唯一强大的王国采取合作态度,不论它是出于什么动机;它希望站在意大利一边,又感到害怕,我们就应该团结它,不是推开它,侮辱它。万一那位年轻人27相信,他跟奥地利大公比跟我们更接近,那么,意大利的发展便得推迟一代,甚至两代了。”
第二天是星期日,他跟我的儿子一起出外散步,在卡尔德西28那里给他拍了一张银版照片送给我,然后在我家用午餐。
午餐时,马志尼派来的一个意大利人叫我出去,他从早上起就在找加里波第,我请他一起用膳。
意大利人似乎希望与他单独谈话,我建议他们到我的书房去。
“我没有什么秘密,而且这儿也没有外人。”加里波第说。
在谈话中间,加里波第把我们回家时对我讲的话重复了两遍。
他在目标上与马志尼是完全一致的,但在实际上、方法上与他有分歧。加里波第更了解群众,这一点我深信不疑。马志尼像中世纪的隐修士,深刻理解生活的一个方面,但对其他方面只是靠想象;他主要生活在思想和热情中,不是生活在日常世界中。他从青年时代到头发花白,接触的是烧炭党组织,是受迫害的共和主义者和自由主义作家;他与希腊的秘密团体和西班牙的激进主义派保持着联系,与真正的革命者卡芬雅克29和假冒的革命者罗马里诺30一起策划阴谋,与瑞士人詹姆斯·法齐、波兰的民主主义者、摩尔多-瓦拉几亚人一起进行秘密活动……柯纳尔斯基31是带着他的祝福,兴奋地走出他的书斋,前往俄国英勇牺牲的。这一切确实如此,但是跟人民,跟这“上帝律法的唯一解释者”,跟人数众多的老百姓,那民族的底层,那田野上耕耘的农民,那卡拉布里亚32的原始牧民,那码头工人和船夫们,他却从来没有联系。可是加里波第不仅在意大利,在任何地方都与人民生活在一起,他了解他们的力量和弱点,忧郁和欢乐;在战场上,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他都了解他们;他可以成为贝姆33一类的传奇人物,人们信任他超过了信任他们的领导人圣朱泽培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