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英国(1852—1864) 50年代伦敦的流亡自由民1(第6/11页)
我不愿出这一百一十五镑。于是发明者开始认为,我的行为不够光明正大,含有某种嫌疑,对我应多加防范。
最后,还有一封才气横溢的信:
“未来世界共和国的慷慨无私的同胞!多次蒙您和您著名的朋友路易·勃朗解囊相助,十分感激,现再度写信给您,并写信给路易公民,希望能惠借若干先令。在远离了拉瑞斯和帕那忒斯24,来到这不欢迎客人的自私而贪婪的岛国之后,我的窘境始终未得改善。您在您的一部著作中(我经常翻阅它们),有过深刻的论断:‘天才得不到金钱会像灯没有灯油一般熄灭’……”
不言而喻,我从未写过这类无耻的话,未来世界共和国的这位同胞也从未读过我的任何作品。
除了文才卓越的信,还有口才卓越的人,他们“穿大街走小巷”到处都是。这些人大多是冒牌的流亡者,实际上只是在酒店里喝光了钱的外国工匠,或者在国内遭到了不幸的人。他们利用伦敦是个大城市,今天在这一带,明天在那一带,然后又回到“圣街”25,即摄政王大街和干草市场、莱斯特广场一带,到处招摇撞骗。
五年前,一个穿得相当整齐、显得多愁善感的年轻人,曾几次在黄昏中走到我的面前,用带有德国口音的法语向我问道:
“您能告诉我,这个地方在哪里吗?”他给我看一个地点,那是离西区十多英里的一个地方,可能在霍洛威或哈克尼一带。我当然像任何人一样向他说明了这地点。他忽然大惊失色。
“现在已是晚上九时,我还没吃饭……我什么时候才能走到?我又没钱坐公共马车……真没料到这么远。我不敢麻烦您,但如果您肯帮忙……我只要一个先令便够了。”
我又遇到他两次,最后他消失了;过了几个月,我很高兴,又在老地方遇见了他,只是胡子的式样变了,帽子也换了一顶。他热情地举起帽子,问我道:
“您想必懂得法语吧?”
“懂得,”我答道,“不仅懂得法语,还知道您要找一个地方,它离这儿很远,时间又晚了,您还没吃饭,又没钱坐公共马车,您只要一个先令……但这一次我只能给您六个便士,因为不是您向我,而是我向您讲这一切的。”
“有什么办法,”他答道,向我笑笑,但并无恶意,“您也许不会再相信我,但我现在要上美国了,请您再加几个钱给我作路费吧。”
我无法拒绝,只得又给了他六便士。
这类先生中也有俄国人,例如,从前在高加索当过军官的斯特列穆霍夫,早在1847年他就在巴黎行乞为生,一边非常熟练地讲些决斗、逃亡的故事,一边顺手牵羊,凡世上的一切,如旧衣服和拖鞋,夏天的卫生衣,冬天的帆布裤,童装,妇女的杂物,他能捞就捞,以致弄得那些仆人非常恼火。俄国人募集了一些钱,打发他去阿尔及尔参加外国兵团。他在军队中混了五年,拿到了证件,又挨家挨户讲他那些决斗和逃亡的故事,只是增加了阿拉伯人的各种奇遇。斯特列穆霍夫现在老了,他令人同情,但又非常讨厌。伦敦使馆的俄国教士为他募捐,想打发他去澳大利亚。他们给了他去墨尔本的介绍信,还把他托付给船长本人,主要是付清了路费。斯特列穆霍夫来与我们告别,我们给他置办了充足的行装,我给了他一件厚厚的大衣,豪格给了他衬衫等等。斯特列穆霍夫告别时哭哭啼啼地说道:
“先生们,不论你们怎么说,到这么远的地方去不是一件好受的事。一下子与一切生活习惯分手,但必须这么做……”
他吻了我们,热情地表示了感谢。
我想,斯特列穆霍夫一定早已在维多利亚河边什么地方住下,谁知一天突然在《泰晤士报》上看到:一个俄国军官斯特列穆霍夫,由于在酒店酗酒,打架,以及互相指责偷窃等等罪行,被判处三个月监禁。这以后过了四个月,我走过牛津街,正好下大雨,我没带伞,躲进了一个门洞里。我刚站住,一个瘦长条子打着一把破伞,也匆匆钻进了另一个门洞。我认出了斯特列穆霍夫。
“怎么,您从澳大利亚回来了?”我问他,直视着他的眼睛。
“啊,这是您,我简直认不出您了,”他回答,声音虚弱,像快断气似的,“不,先生,不是从澳大利亚回来,是刚出医院,我在那儿躺了三个月,病得差点死掉……我真不明白,为什么没有死。”
“在哪个医院?是圣乔治医院吗?”
“不,不在这儿,是在南安普敦。”
“您既然病了,为什么不告诉大家?哦,您怎么没走?”
“我误了第一班火车,搭第二班到达码头时,轮船已开走了。我在岸上站了一会儿,恨不得跳进海里淹死。我去找神父介绍我认识的一个牧师。他说:‘船长走了,他不能等你一个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