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英国(1852—1864) 第九章(第7/22页)

对他们说来可不容易!

人们献出一部分财产和自由,屈服于各种权力和规则,武装起一群群寄生虫,建立法庭和监狱,竖起骇人的绞架,修造教堂,宣扬恐怖的地狱。总之,一切都是为了让人不论走到哪里,眼前不是看到人间的刽子手,便是看到天上的刽子手,前者拿着绳索,准备扼杀一切,后者带着火,准备点燃永恒的火焰。这一切的目的是维护社会的安全,防止粗野的情欲和犯罪的意图,尽量把桀骜不驯的欲望限制在社会生活的轨道内,不准越出一步。

可这时突然来了一个怪人,他露出令人生气的天真神色,直截了当地宣称,这一切是无稽之谈,人根本不是天生的罪人,他像别的动物一样,不必为自己负主要罪责,也像它们一样不需要法庭,他最需要的只是教育。不仅如此,他还站在法官和神父(这些人存在的唯一根据,唯一充足的理由,便是罪孽、惩罚和赦免)面前,当众宣布,人不是自己创造自己的性格,只要从他出生的一天起就把他放在不可能成为骗子的环境中,他就不会成为骗子,只会自然而然地成为一个好人。现在社会是用一系列荒谬的东西驱使他走上犯罪的道路,可是人们惩罚的不是社会制度,却是个人

欧文认为这很容易理解?

难道他不知道,我们很容易想象一只猫因为犯了杀鼠罪,被判处绞刑,一只狗因为卖力追捕潜逃的兔子,被授予光荣的颈圈,然而很难想象一个孩子淘气捣乱,却可以免受惩罚,更不必说罪犯了。认为用整个社会的力量对罪犯进行报复,是卑鄙而愚蠢的;认为法院依靠整个国家的力量,对罪犯冒了生命危险,在感情冲动下犯的暴行,有恃无恐地、冷漠无情地实施报复,以同样的暴行对付他,是可憎的,无益的——这些看法我们万难容忍,我们的鳃不能适应它们!差距太大了!

群众之所以忧心忡忡,顽固不化,不顾一切地保卫旧事物,坚持保守主义立场,是由于一种愚昧的认识,认为绞架和忏悔,死刑和灵魂不灭,对上帝的畏惧和对政府的畏惧,刑事法庭和最后审判,国王和祭司,这一切在从前本来是一大进步,一大提高,是伟大的成就,是人们在精疲力竭之余可以攀登平静的生活园地的脚手架,是人们在自己不认识道路时可以帮助他们通向港口的渡船,到了那里,他们就可以获得休息,摆脱与大自然的艰苦、斗争,摆脱人间流血流汗的劳动,享受太平盛世逍遥自在的生活,因此,这些都是进步、自由、艺术和思想活动的首要条件!

为了保卫这来之不易的平静生活,人们在自己的港口周围布置了各种防卫设施,把拿起棍子、担任警戒和保护的责任交给了国王,把诅咒和祝福的权力交给了祭司。

战胜的部族自然要奴役战败的部族,把自己的安闲,也就是自己的发达建立在这种奴役上。按实质说,国家、文明、人的自由,都起源于奴役制度。自我保卫的本能带来了残忍的法律,不受约束的幻想完成了其他一切。世代承袭的传说,年复一年地给那个起源蒙上了一层层五光十色的雾霭,压迫的统治者和被压迫的奴隶一样,惶恐地俯伏在圣训面前,相信那是在雷轰、闪电、密云中,耶和华从西乃山上口授的,47或者是寄生在他头脑中的圣灵对选民所作的启示。

国家便建立在这些奠基石上,它们构成了形形色色的基础,如果把它们归结为主要的原则,清除各种幻想的、幼稚的、属于成长阶段的杂质,那么我们便会看到,它们始终是相同的,可以适用于一切教会和一切国家,布景和形式发生了变化,但原则依然相同。

非洲的土皇帝可以亲手宰杀罪犯,他们的惩罚措施是野蛮的,但这与委托别人行刑的法官的惩罚方式没有多大差异。主要之点在于,不论是穿皮大氅、戴白假发、耳朵后夹羽毛笔的法官,还是鼻子上插羽毛、浑身黑乎乎的光身子非洲土皇帝,都从不怀疑他们这么做是为了拯救社会,他们不仅有权在各种场合杀人,而且这是他们的神圣职责。

某个森林中的巫师念的不连贯的咒语,和某个大主教或高级教士念的不连贯的废话,也是彼此相似的。重要的不在于谁念什么咒,召唤什么灵魂,而在于承认不承认死后的世界,那个谁也没有见过的世界,人在那里能活动但没有躯体,能思考但没有头脑,能感觉但没有神经,不仅在我们进入幽冥世界以后,而且在我们目前的活动状态中,它也能对我们发生影响。如果我们承认这一点,那么其余都是次要的,都是枝节变化。埃及的神长着狗的嘴脸,希腊的神容貌俊俏,亚伯拉罕的神,雅各的神,朱泽培·马志尼的神,皮埃尔·勒鲁的神,这都是同样的神,正如《古兰经》明确说明的:“真主便是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