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5/12页)
迈克尔小心翼翼地说:“唐·克罗切,这里你说了算。”
克罗切感激地点了点大脑袋,把两只修长的手交叉放在腹部,嗓门洪亮地说:“我们大家必须开诚布公。把我当成你的父亲一样,告诉我你有什么计划。”
迈克尔瞄了韦拉尔迪警督一眼。在西西里警察局局长面前,他根本不可能开诚布公。唐·克罗切立即会意。“韦拉尔迪警督完全听从我的建议,”他说道,“你可以像信任我一样信任他。”
迈克尔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他从杯子上方看过去,那些保镖注视他们,一个个都像看戏的观众。韦拉尔迪警督做了个鬼脸,显然并不喜欢克罗切的外交辞令,唐·克罗切的言外之意是他控制着警督和他的地盘。斯特凡·安多里尼那张凶狠的、长着厚嘴唇的脸皱起了眉头。只有本杰明诺神父低着头没有看他。迈克尔把浑浊的白葡萄酒一饮而尽,一个佣人立即上来给他斟酒。这个花园似乎突然变得危机四伏。
他内心深知,唐·克罗切的话不可信。坐在这张桌子上的人凭什么要相信西西里的警察局局长呢?吉里安诺会相信吗?西西里的历史充满了尔虞我诈。想到这一点,迈克尔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想起自己死去的妻子。为什么唐·克罗切会相信这样的人?他的四周为什么有这么多保镖?他是黑手党的唐,与罗马政要有过硬的关系,在西西里,他实际就是他们的非官方代表。唐·克罗切还有什么可害怕的?只能是吉里安诺。
唐在观察着他。迈克尔非常诚恳地说:“我的计划很简单。我在特拉帕尼,等你的人把萨尔瓦多·吉里安诺交到我手上,必要的证件都准备好了,我们乘快船到非洲,从非洲直飞美国,入境手续已经办好了,无需通常那套繁琐手续。我希望事情真像他们说的那么简单。”他顿了顿,“不知你有没有其他的忠告?”
克罗切叹了口气,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然后两眼死死地盯着迈克尔,开始慢条斯理、有板有眼地说:“西西里这个地方充满悲剧色彩。这里没有什么信任,也没有什么秩序,只有无尽的暴力和欺诈。看来你非常谨慎,我年轻的朋友,你完全有权这样做。我们的吉里安诺也是。我跟你这么说吧:没有我的保护,图里·吉里安诺不可能活到今天。他和我是一只手上的两个手指。可是现在他觉得我是他的敌人。唉,你无法想象我有多痛苦。我只有一个希望,那就是有朝一日,图里·吉里安诺能回到自己的家里,成为西西里的英雄。他是一个真正的基督徒,也是一个勇敢的男人。他有一颗善良的心,因此赢得了每个西西里人的爱戴。”唐·克罗切稍事停顿,把杯中的酒饮干,“可是他时乖命蹇,孤身一人躲在山里带领屈指可数的几个人对抗政府军,每到转折关头,都会被人出卖。所以他谁都不相信,甚至包括他自己。”
克罗切冷冷地看着迈克尔,稍后又接着说:“如果我不是这么喜欢吉里安诺,我大概会对你说,我并不欠你什么。我完全有理由让你回美国去,不要带他走,这是一场与你毫不相干的悲剧,而且就要结束了。”克罗切稍事停顿,又叹了一口气,“当然了,你是我们唯一的希望,我必须恳求你留下来,帮助‘我们的事业’。我将尽可能地帮助你,我决不会抛弃吉里安诺。”说着他举起手中的酒杯,“祝他长命百岁!”
他们都喝了一口酒。迈克尔心里在琢磨:克罗切是想让他留下,还是想让他别管吉里安诺呢?这时候斯特凡·安多里尼开了腔:“别忘了,我们曾经答应吉里安诺的父母,让迈克尔去蒙特莱普雷看望他们。”
“尽管去,”唐·克罗切客气地说,“我们必须给他的父母一点希望。”
“也许他们知道那份遗嘱的事。”本杰明诺神父的语气谦虚但十分坚定。
唐·克罗切叹了口气。“是啊,吉里安诺的那份遗嘱。他认为那个东西能够救他的命,至少能在他死后为他报仇。”他的话是直接对迈克尔说的,“别忘了,罗马当局害怕这份遗嘱,但是我不怕。告诉他的父母,写在纸上的东西会影响历史,但影响不了生命。生命是一部不同的历史。”
从巴勒莫到蒙特莱普雷最多只有一个小时的车程。可是就在这一个小时中,迈克尔和安多里尼却从文明的城市来到了原始的西西里乡村。斯特凡·安多里尼开着那辆小菲亚特,在午后阳光照射下,他那刮得溜光的面颊和下巴上显现出星星点点的红胡子茬儿。他开车谨慎,速度不快,学车较晚的人通常都是如此。菲亚特沿着蜿蜒的山路向大山深处开去,一路上就像喘不上气来似的突突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