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4/12页)

“那我就无能为力了,”迈克尔说,“我收到的命令是最多等他七天,之后我必须动身回美国。”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明白,为什么帮助吉里安诺出逃这件事对他父亲来说这么重要。这么多年他一直流亡海外,现在归心似箭。他逃离美国的时候,父亲身受重伤躺在医院里,大哥桑尼遇害,柯里昂家族陷入与纽约其他五大家族的生死较量之中,这场争斗从美国一直蔓延到西西里,迈克尔年轻的新娘也遭人杀害。他父亲确实几次派人捎信,说他已经伤愈,并且与五大家族握手言和,还安排撤销了所有针对迈克尔的指控。迈克尔知道,父亲需要他的帮助,姐姐康妮、哥哥弗雷迪、父亲的养子汤姆·黑根,还有他可怜的母亲,他们都十分想念他。母亲肯定还在为失去桑尼而伤心。迈克尔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凯——在他失踪两年之后,她还会想念他吗?但最重要的是:父亲为什么要让他推迟行程呢?这件和吉里安诺有关的事肯定非常重要。

突然,他觉察到韦拉尔迪警督那双冷峻的蓝眼睛正盯着他看,那张瘦削的贵族脸上露出鄙弃的神情,仿佛迈克尔表现出了胆怯。

“别着急,”唐·克罗切说道,“我们的朋友安多里尼现在还是我和吉里安诺及其家人之间的联络人,我们一起想想办法。你去特拉帕尼时,顺道去蒙特莱普雷看望一下他的父母。”他顿了顿,庞大的面颊上掠过一丝微笑,“你的办法他们都告诉我了,全部都说了。”他特别强调了一下,不过迈克尔认为他不可能知道所有的计划。教父从来不会向任何人把一切都和盘托出。

唐·克罗切继续说道:“我们这些关爱吉里安诺的人取得了两点共识。一是他不能再留在西西里了,二是他必须移民美国。韦拉尔迪警督也同意。”

“即使是在西西里,这件事也很奇怪,”迈克尔笑着说,“这位警督可是发誓要抓住吉里安诺。”

唐·克罗切笑起来,笑声显得短促而尴尬。“谁能理解西西里?其实也很简单:罗马政府宁可让吉里安诺在美国愉快地生活,也不想让他在巴勒莫法庭的证人席上大声控诉,这就是政治。”

迈克尔觉得费解,心里很是不快。这是计划之外的事。“为什么放他一条生路反而对韦拉尔迪警督有利呢?吉里安诺死了不就没有任何威胁了?”

韦拉尔迪警督以不屑的口吻说:“我也希望是这样,可是唐·克罗切喜欢他,待他就像自己的儿子。”

斯特凡·安多里尼恶狠狠地瞪了警督一眼。本杰明诺神父一味地闷头喝酒。唐·克罗切板起面孔对警督说:“在座的各位都是朋友,我们必须对迈克尔说实话。吉里安诺手上有一张王牌,是一本日记,他说那是他的遗嘱,里面有证据证明在他逃亡期间,罗马政府的一些官员出于自身政治上的目的,帮助了他。如果那份文件被公开,基督教民主党政府就会垮台,社会党人和共产党人将取而代之统治意大利。韦拉尔迪警督和我看法一致,必须不惜一切代价防止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他愿意帮助吉里安诺携带遗嘱离开,前提是决不会公开遗嘱的内容。”

“你看过那份遗嘱吗?”迈克尔问道。他心里在嘀咕,不知他父亲是否知道这个情况,他根本没有提到过这样一份文件。

“我知道它的内容。”唐·克罗切说。

韦拉尔迪警督恶毒地说:“要是我有决定权,我会下令把他杀了,让他的遗嘱见鬼去。”

斯特凡·安多里尼瞪着警督,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强烈恨意。迈克尔第一次意识到安多里尼是个和唐·克罗切一样危险的人物。安多里尼说:“吉里安诺决不会投降,你也没那个本事杀了他。你还是放聪明点儿,管好自己吧。”

唐·克罗切慢慢地抬起手,桌上的人都静下来。他没有理会其他人,只是慢条斯理地对迈克尔说:“也许我已经不能兑现对你父亲的承诺,把吉里安诺交给你了。唐·柯里昂为什么会对这件事感兴趣,这我不能告诉你。不过你可以放心,他自有他的理由,而且是正当的理由。那我还能做些什么呢?今天下午你去看望吉里安诺的父母,说服他们,吉里安诺必须相信我,提醒那些可爱的人是我把他们从监狱里弄出来的。”他稍事停顿后接着说,“这样,我们也许会帮助他们的儿子。”

在流亡匿迹的日子里,迈克尔逐渐对危险产生了动物般的直觉。他讨厌韦拉尔迪警督,害怕充满杀气的斯特凡·安多里尼,而本杰明诺神父则使他浑身起鸡皮疙瘩。但是使他感到危险的,是唐·克罗切。

桌子上的人跟唐·克罗切说话的时候,个个低声下气,就连他弟弟本杰明诺神父也不例外。而他说话的时候,他们都身体前倾,恭敬地低着头,就连咀嚼食物的嘴也停了下来。佣人们围着他转,好像他是太阳,保镖们分散在花园四周,不停地用眼睛看着他,只要他一声令下,他们随时都会冲出来,把在场的人撕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