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萨伏伊王室的翁贝托二世国王为人谦逊,和蔼可亲,深受人民的爱戴。他赞成全民公投决定意大利是否需要一位名义上的国王。如果人民不需要,他希望能够退位。在这一点上,他很像几位前任,萨伏伊王室的国王都不是野心勃勃的,君主制实际上是议会统治下的民主制。政治专家们相信全民公决会同意保留君主制。
意大利政府指望依靠西西里岛的大部分民意维持现状。这时,岛上最强的两股势力是图里·吉里安诺和唐·克罗切·马洛。前者控制着西西里的西北部,后者以及黑手党控制着西西里的其他地方。吉里安诺没有参与任何政党的竞选计划,唐·克罗切和黑手党则不遗余力地要确保基督教民主党再次赢得大选,并保留君主。
出人意料的是,意大利选民抛弃了君主制,意大利成了共和国。社会党人和共产党人声势浩大,基督教民主党已经摇摇欲坠,濒临垮台。随后的几次大选可能会选出一个唯物的社会主义罗马政府。基督教民主党开始动用所有资源以赢得下一次大选。
最让人感到意外的是西西里。许多属于社会党和共产党的成员被选进了国会。在西西里,工会仍然被看成邪恶组织,许多工业界人士和土地所有者都拒绝和他们打交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唐·克罗切非常恼火。他的手下尽心尽力,恐吓了所有乡村地区的村民,但是显然没起任何作用。天主教会派出神父在布道中反对共产党,修女们承诺把面条和橄榄油送给投基督教民主党的选民。可他们没想到花在食物上的上百万里拉打了水漂,狡猾的西西里农民吃了慈善组织的面包,却抛弃了基督教民主党。
司法部长佛朗哥·特雷扎也对他的西西里同胞十分恼火——都是些奸诈之徒,狡猾没给他们带来任何好处,即使穷得连尿盆都没有,他们也为自身的荣誉而骄傲。他拿他们毫无办法。他们怎么能选社会党人和共产党人呢?他们最终会毁了自己的家庭,意大利大教堂里的基督教神明都会被摒弃。现在只有一个人能够解决这个问题,能够应对这场决定意大利政治道路的大选。他派人去请唐·克罗切·马洛。
西西里的农民把选票投给了左翼政党,选择废黜他们敬爱的国王。如果他们知道这些身居高位的人非常恼火,美国、法国和英国等强国都担心意大利会变成俄国的盟友,他们会感到惊讶和滑稽的,不过许多农民压根儿就没听说过什么俄国。
二十年来,西西里的穷人第一次得到民主选举的机会,他们把选票投给了承诺让他们花很少的钱买下自己那一点土地的候选人和政党。
但是,他们不知道选择左翼政党实际上就是选择摧毁自己的家庭结构、选择摧毁圣母玛利亚和神圣的天主教会——在西西里,每家每户的厨房和卧室里都供奉着由红烛照亮的神像。他们也不知道这样投票实际上是要把大教堂变成博物馆,把他们敬爱的教皇从意大利的领土上赶走,如果他们知道这些情况,他们定会感到惊骇不已。
不。西西里人之所以投票,不是为了某一个政党,而是为了得到一块属于自己和家人的土地。在他们心目中,没有什么能比这个更让他们高兴的了。在自己的土地上耕种,把用自己汗水浇灌的劳动果实留给自己和孩子。他们梦寐以求的天堂就是山坡上几英亩可以种植谷物和蔬菜的梯田、一座小小的葡萄园、一棵柠檬树和一棵橄榄树。
司法部长佛朗哥·特雷扎是西西里人,也是一个真正的反法西斯斗士,在逃亡英国之前曾蹲过墨索里尼的监狱。他身材高大,长得像贵族,虽然他的胡须中已经添了几丝花白,他的头发却依然那么乌黑。虽然他是个真正的英雄,但也是个十足难对付的官僚政客。
这位部长在罗马的办公室非常宽敞,里面摆放着很占空间的古董家具,墙上挂着罗斯福总统和温斯顿·丘吉尔的照片。办公室的窗户是彩色玻璃的,窗外是一个小阳台。部长亲自为他的贵客唐·克罗切倒了一杯葡萄酒。
他们坐下来,边喝酒边谈论西西里的政治局势以及即将到来的地方选举。特雷扎部长谈了他的担忧,如果西西里的投票继续出现左倾趋势,基督教民主党就很可能失去对政府的控制,天主教也很可能失去意大利国教的合法地位。
唐·克罗切对这些都没有作出反应。他的嘴在不停地吃,心里不得不承认,与老家西西里相比,罗马的东西好吃得多。他那硕大的脑袋低得几乎贴在盛满块菌拌面条的盘子上了。巨大的上下颔不停地、津津有味地咀嚼。偶尔他也用餐巾擦一擦那两撇稀疏的小胡子。只要佣人端上一盘菜,他那大鹰钩鼻子都要凑上去,仿佛要闻一闻是不是有毒。他的两眼不停地在一桌丰盛的菜肴上来回地看。部长在喋喋不休地谈论国家大事,而克罗切则是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