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2/6页)
“你比我棋技高太多了,教授。”那男孩说道,教授注意到他语气中毫无敌意,不禁松了口气。
没有任何过渡,莫斯卡突然用德语说:“我希望你能每周两次给我未婚妻上英语课。要多少钱?”
教授脸红了,这很粗鲁,这种讨价还价,就像他是个商店老板似的。
“您想给多少都行,”他僵硬地说,“但您的德语讲得很好,为什么不自己教她?”
“我教过,”莫斯卡说,“但她想学句子结构、语法那些。每两次课一包香烟可以吗?”
教授点点头。
莫斯卡向戈登借了支铅笔,在一页纸上写地址,然后递给教授,说:“要是兵舍里有人问,把这张字条给他们。地址也在上面。”
“谢谢你。”教授差点鞠躬,“明天傍晚合适吗?”
“当然。”莫斯卡说。
屋外一辆吉普持续地按着喇叭。“肯定是列奥,”莫斯卡说,“我们准备去军官俱乐部,一起去吗,戈登?”
“不,”戈登说,“就是那个布痕瓦尔德出来的孩子吗?”莫斯卡点头,他又说,“让他进来一小会儿,我想见见他。”
莫斯卡走去窗边,推开,喇叭停了下来。“进来。”莫斯卡喊。现在天很黑了,孩子们和他们的灯笼都不见了。
列奥进来后跟戈登握了握手,然后僵硬地对教授说了声:“祝您愉快。”教授鞠了个躬,提起手提箱对戈登说:“我必须走了。”戈登送他去外间的门边,跟他握手告别,然后走到屋后的厨房里。
戈登的妻子正和约尔艮坐在桌边为一些黑市货品讨价还价,约尔艮客气,有尊严又坚定。两人都知道她拿到了个好价钱,约尔艮保证质量。桌边一张椅子上是一英尺高的一堆看上去昂贵的铁锈红羊毛布料。
“是不是很好看,戈登?”安・米德尔顿用一种高兴的调子说道。她是个丰满的女人,虽然有个坚毅的下巴和精明的双眸,她的容貌仍显得性格好又善良。戈登带着他那种缓慢的深思熟虑赞同地哼了一声,然后说:“如果你这边弄完了,我想让你过来见见几个朋友。”约尔艮匆匆把面前的咖啡一饮而尽,开始把桌上堆着的圆铁罐食用油和肉类往他的皮公文包里塞。“我得走了。”他说。
“你下周不会忘记我丈夫做大衣的布料吧?”安・米德尔顿警告地问。
约尔艮做了个抗议的手势:“亲爱的夫人,不会的。最迟下周。”
安・米德尔顿在约尔艮身后锁上后门,然后打开一个橱柜的锁,拿出一瓶威士忌和几瓶可口可乐。“跟约尔艮做生意很愉快,他从不会用劣质品浪费你的时间。”她说完两人便一起去了起居室。
相互介绍完后,戈登靠在一把扶手椅里,忽略他妻子通常的闲谈。他几乎痛楚地感到这幢申请来的屋子带给他的陌生感。住在一堆不带任何回忆的财产之中,没有羁绊,不知是谁挑选出墙上的照片或房间里四散的家具,谁又曾弹过靠在远处墙边的钢琴。这些感觉违背了他的智慧,但是并不新鲜。在加入陆军之前回家看望父母时,他已特别敏锐地觉察到了。在那个家里,被逝去很久的祖先们用过的家具包围着,当他亲吻他父亲和母亲因残酷的北方气候而风干粗糙的脸颊时,他知道自己再也不会回去了。其他人也不会,那些去打仗或去工厂的年轻人,而这片土地,因它荒凉而寒冷的美而冰凉,只会留下年迈者,他们的白发就像盖住贫瘠山峰的皑皑白雪。他卧室里那张他母亲以为只是幅画的马克思大照片——他曾是多么骄傲于自己的机灵,并对她的无知带着些微轻蔑——可能还挂在老地方。
他妻子准备了酒,很淡,因为威士忌有定额,而她时不时地会用它在黑市上换东西。戈登问列奥:“是不是在你们那个集中营里有些囚犯被同盟军的空袭炸死了?”
“是的,”列奥回答,“我记得,相信我,我们并不憎恨那场空袭。”
“我听说共产党的领袖塔尔曼在那场空袭中丧生,你认识他吗?”就这一次,戈登的语调失去了惯有的冷静,带着一丝丝的激动。
“那件事挺奇怪的,”列奥说,“塔尔曼在那场被说成导致他丧生的空袭后两天,才被送到我们集中营,不久他就又被弄走了。我们听说过宣布他死亡的消息,对我们而言,那只是个笑话。”
戈登深吸一口气:“你见过他吗?”
“不,”列奥说,“我之所以记得,是因为很多犯人头目、模范囚犯都是共产党。他们是第一批被送到集中营里的,所以会得到好点的活儿。无论如何,我听说他们成功弄到了些佳肴甚至酒水,计划用秘密宴会欢迎塔尔曼。但一直没弄成,他总是有特别严格的守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