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第3/14页)

“您是犹太人?我的孩子,这事儿我们来解决!娶我女儿吧!余下的事儿包在我身上!忠实的亨利希会表示理解的。”

我向他表示感谢,但是我无需他的帮助:作为爱娃·布劳恩的情人、希特勒的心腹,我早就是第三帝国官方承认的犹太人了。直到最后,我的周末都在奥伯萨尔兹堡度过,那些纳粹要员都会对我表示极大的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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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尔达的房间在一座老私人公馆,贝克—斯特拉斯的顶层,其特点是面积很大,天棚很高,床铺有天盖,以及镶了玻璃的窗洞,屋子中央吊着一只鸟笼,养了一只犹太夜莺。靠里端左侧安放一匹木马。几个巨大的万花筒散放在各处,上面贴有标牌:“纽约,什勒米洛维奇公司制造”。

“肯定是个犹太人,”伊尔达对我讲心里话,“无所谓,他毕竟制造了出色的万花筒。万花筒我喜欢得要命。您往里瞧瞧这只,拉斐尔!一张人脸,由上千发光的碎片组成,形状不断地变化……”

我本想告诉她,这些小杰作的制作者正是我父亲,可是,她讲犹太人的坏话,说犹太人借口家人在集中营被杀害,就要求赔偿金,他们将德国的钱财搜刮干净,开着梅赛德斯轿车到处跑,喝着香槟酒,而可怜的德国人却致力重建自己的国家,生活在贫困中。哼!这帮混蛋玩意儿!他们先是腐蚀了德国,后来又把德国变成大妓院。

犹太人赢得了战争,杀害她的父亲,强奸了她母亲,她死抱着这种念头不放。最好等些日子,再给她看看我的家谱。在那一时刻之前,我在她眼里还是法国人魅力的化身、醉醺醺的火枪手,体现着“巴黎制造”的放肆、优雅和机智。伊尔达不是夸我讲法语非常有韵味吗?

“我就从来没有听到一个法国人讲母语有您讲得这么好!”她一再这么说。

“我是都兰人,”我向她解释,“都兰人讲法语最纯正了。我名叫拉斐尔·德·希农堡,不过,您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已经把护照吞到肚里,以便隐姓埋名。还有:作为一个地道的法国人,我觉得奥地利菜肴太—臭—了!我想念橙子炖鸭、圣乔治夜红葡萄酒、索泰尔纳白葡萄酒、布雷斯地区的小肥鸡!伊尔达呀,我一定要带您去法国,问题在于,您要稍微变得文明点儿!伊尔达,法兰西万岁!你们全是野蛮人!”

她力图让我忘记奥地利日耳曼的粗鲁;向我谈起莫扎特、舒伯特、雨果·冯·霍夫曼斯塔尔。

“霍夫曼斯塔尔?”我接口说道,“那是个犹太人,我的小伊尔达!奥地利是犹太殖民地。弗洛伊德、茨威格、施尼茨勒、霍夫曼斯塔尔,全是犹太人!”

“我看您就未必能给我举出蒂罗尔地区大诗人的名字!在法国,我们决不允许遭到这样的入侵。蒙田、普鲁斯特、路易—费迪南·塞利纳,他们就是有心将我们的国家犹太化也不可能得逞。我们还有龙沙和杜贝莱,他们常备不懈!再说了,我的小伊尔达,我们法国人,根本不区分德国人、奥地利人、捷克人、匈牙利人和其他犹太人。尤其不要对我提起您那位爸爸,莫祖什拉格,党卫军分子,也不要提起那些纳粹。那全是犹太人,我的小伊尔达,纳粹分子就是组成冲锋队的犹太人!想一想希特勒吧,这个可怜的小下士,战败了,在维也纳街头流浪,浑身瑟瑟发抖,快要饿死了!希特勒万岁!”

伊尔达听我讲,眼睛睁得老大。用不了多久,我就要告诉她其他更为残酷的事实。我要向她透露我的真实身份。我还要挑选好时机,对着她耳朵轻声吟诵,那位陌生的骑士向宗教裁判所大法官之女的表白:

谢诺拉,我呀,您的情人,

家父唐·伊萨克以色列子孙,

萨拉戈萨犹太教大博士,

非常博学而享有盛名。

伊尔达肯定没有读过海涅的这首诗。

*

夜晚,我们经常去普拉特,嘉年华给我留下强烈的印象。

“您瞧吧,伊尔达,”我向她解释道,“嘉年华悲惨极了。譬如说迷人的河流:您同几个伙伴登上一条小船,顺流而下,到达的时候,您的后颈就挨了一颗枪子儿。那里也有镜子长廊、高低起伏的滑车道、旋转木马、射箭。您对着变形镜子,脸颊没肉了,胸部只剩下骨骼,会把您吓个半死。滑车道的吊斗不断脱离轨道,您的脊椎骨非折断不可。旋转木马四周,围了一圈弓箭手,他们射出带毒的小箭,有的会射进您的脊梁骨。木马不停地旋转,时而也会让残尸断肢给卡住。于是,弓箭手就清场,给新来的人腾地方。有人请看热闹的人三五一群,聚在打靶场里。弓箭手应当瞄准靶子,但是放出的箭有时也失准,射中一只耳朵、一只眼睛,或者一张微开的口。弓箭手射中靶子,就得五分,箭射偏了就减五分。总分最高的弓箭手,就由一位金发的波美拉尼亚女孩授予银纸做的勋章,戴上巧克力做的骷髅头。我还忘了告诉您,糖果店里卖摸彩的彩袋:购买者总能从彩袋里摸出氰化蓝水晶饰物,带有说明书:‘大胆吃吧!’氰化物的彩袋,面向所有人!六百万!我们在特伦西安斯塔得很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