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防大蟆 (第6/21页)

正是这么回事,阿甲回道:“岩见大人须诛杀的仇人——是一名曰疋田伊织的防州浪人,自去年起潜伏此地,隐姓埋名悄然度日,以木工、搬运工之差事糊口。一个月前,川津藩派遣的探子探出了疋田的藏身之处,与本人确认无误后,旋即通报自藩国来江户的岩见大人。藩国即刻呈报本所的与力,亦与町奉行所的账簿进行对照,查明无误后,于昨日向岩见大人下了通令。”

“故已是骑虎难下?”山崎感叹道。

“没错。疋田伊织亦已被本所方拘捕。不过……”疋田大人实乃遭人嫁祸,岩见语带伤悲地说道。

“这话说得还真是斩钉截铁呀。”坐姿益发懒散的长耳说道。

“因为实情如此。”岩见先是抬起头,旋即又垂头解释道,“家、家兄丧命时,在下与疋田大人均在现场。不论外人如何搪塞,这绝对是实情。”

“看来,必是有谁说了些什么吧?”长耳窥探着山崎说道。

不知何故,山崎只是默默不语。

又市直觉案情绝不简单。“也就是遭人嫁祸了?”

若是遭人嫁祸,只消将真相公之于世不就得了?林藏说道:“就连复仇者自己都这么说了,想必案情就是如此。我说大总管,看来咱们若是任其厮杀,对这位客官及仇人而言都是损失。欲填补这损失,唯有将真相公之于世,是不是?”

“并非如你所想。”山崎回头朝林藏狠狠一瞪说道。

“并非如我所想?那么,该作何解释?”林藏问道。

又市亦有同感。诛杀无辜者不仅有违天理,亦有违人伦政道。明知对方清白却得下手诛之,有谁下得了手?既然复仇者坚称仇人无罪,面对仇人时,当然毫无理由出手。果真是场了无意义的复仇之斗。

“这仇人——并非遭人嫁祸。”山崎说道。

“但这位客官自己都这么说了。”

“即使如此,也并非遭人嫁祸。林藏,即便谋害其兄者另有其人,那姓疋田的也确为清白,但此人的仇人,依然是那姓疋田的。”

“此话怎讲?”

“不是连赦免状都颁了?”山崎以食指在榻榻米上敲了敲,“这东西,并非批准复仇的许可,而是仇得报,仇人也不得存活的状令。时下平民百姓也不时假决斗之名行报复之实,但这不过是模仿武家的行止。武家的决斗不同于百姓的寻仇,绝非为报杀亲之仇而杀生的报复行为。”

“那么,会是什么?”

被又市这么一问,山崎一脸阴郁地回答:“乃是义务。”

“义务?”

“没错。决斗,绝非因至亲被害的愤恨、伤悲而为之。唯有为报亲族长辈遇害之仇的决斗可获赦免,便是明证。欲为晚辈报仇,则绝无可能获准,即便遇害者为一己之子或弟。此外,若败于仇人之手,亦不得再次决斗。若为这些规矩所束缚,这算哪门子复仇?”总之,武家的决斗不同于百姓的寻仇,山崎如此重申,接着又继续说道,“对尊崇忠义武勇的武家而言,决斗乃武士必须履行的义务。即便心无怀恨故意不为,或虽愤恨但选择忍让,也无权拒绝履行。毕竟——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纵放仇人乃武士之耻。”

“即便如此,这位客官不是说过,这仇人实为清白?”

“唯有遇害者为一己之亲族晚辈,决斗者方有权裁决对方是否无辜。”

“诛杀仇人,难道不须经任何研议裁决?”

“裁决——想必并非没有,只是已经了结。既然赦免状都颁了,杀害此人之兄的凶手便是那姓疋田的。就连奉行所的记录上都已有明载。也就是说,主君已经如此裁定。”山崎说道。

岂有此理,林藏并不信服,又转身说道:“藩主裁定后便无法翻案?这是哪门子法理?”

“法理?这便是法理。”

“但……”

林藏,阿甲厉声制止道:“就算再不合情理,天下既循此规矩,咱们也是无可奈何。”

“岂能坐视不管?”

“瞧你口气狂妄的。即便你在此处厉声抗议,天下也不会因此改变分毫。还是省省力气吧。”

林藏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上了嘴。

山崎指向官府颁发的书状说道:“奉行所经账簿比对,亦认定此裁定无误。况且这仇人已经为其所捕。事已至此,已无他法可想。无论如何,这场决斗都得举行,且必得在众目睽睽之下举行,来个杀鸡儆猴——”

闻言,岩见紧按双膝。

你,剑术如何?山崎问道。

“这……”岩见一时答不上话来。

“依我看,是完全不行?”

“诚如大爷所言,就连竹刀也使不好。”

“果不其然。其实从大刀的握法便可看出几分。那么,对手可是个高人?”

“疋田大人在众藩士中,是个数一数二的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