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御手洗洁志(第2/5页)

以前我就觉得有写写这种小文的必要。拒绝御手洗上镜有相应的理由,而今天总算找到一个渠道能够让我说明一下这些理由,顺便阐述一些我的“日本人论”。各位读者大人,如果您足够贤明,定能洞察到我接下来将要说的事实。

很多人都误解了御手洗这个人物,就好像上文所述,有的人以为我很拽才不让御手洗上镜一样,其实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御手洗这个人物呢,并不是一个自以为是、喋喋不休的大话精。不过有很多读者,尤其日本的男性读者居多,会这样认为。大概因为现今的日本社会话痨型的人物实在太多了,所以潜移默化中,他们就把御手洗归进了这一类人群。因此很多人在看第一本御手洗系列的小说时会忍不住在心里暗念:“你以为你是谁啊?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自吹自擂啊?”

类似的言论今天依然能够听到,还有人说:“书店里都没你的书了,你还不知道么?根本没人知道岛田庄司是谁。哼,无名之辈有什么可嚣张的。”因此呢,敝人想变被动为主动,对于某些人的怨言,我将做出一个解释。这也算是为长期以来的纷争划上一个句号。

接下来敝人将以调侃的口吻对近代日本人评说一番。御手洗这个人物也可以看作是敝人日本人论的副产品,不过没几张纸可写了,所以系统、体系之类的,等以后有机会再慢慢道来吧。

这个日本人呐,有一种社会习惯,就是随着社会地位的上升,措词也会越变越粗鲁。一般社员升为组长,组长升为课长,课长升为部长,随着阶层的提高,敬语的使用量反而相对减少,这是因为他们终于从遭受粗言粗语的对待中解放了。这对日本人来说,是像呼吸一样的生存行为,自然而然就能学会,不用人教,也从来没有人想要对这种特点进行检讨。

然而,倘若一亿国民全都作为隶属于一个大公司的职员的话,这样的旧习尚且能够安然无恙地发挥着作用。可是封建时代早已成为过去,在我们这个强烈地渴望着所谓平等的国家,这不知始自何时的遗产,只要是在有两个以上日本人存在的地方就会处处碰壁,以致表面平等——这个不甚伟大的理想也难以实现。

在公司这个大组织中,即便身份制度在下班后不起作用,万一课长A在打酱油的时候碰到了社员B,他们该用怎样的措词来进行交流才是最恰当的呢?

上司就是上司,即使公司不同,但上司的地位总是不变的。他们有满口粗言的权利。所以上面那个问题的答案也就十分明确了。但是,如果对方是不认识的人,我还搞不清他的职务是比我高还是比我低,我该用怎样的方法来分辨他的地位呢?在得到正确的信息前,我又该用怎样的态度来对待他呢?

类似的新问题不断地产生,大公司的主管和中小企业的老板相比,哪个地位更高一些呢?外国人和日本人相比,哪个更厉害?外国人中,美国人和非洲人相比,哪个更厉害?非洲人和菲律宾人相比呢?学校的老师和知名企业的高层对比呢?是教授厉害,还是经理厉害?

无论是在酒吧还是高尔夫球场,日本人无时无刻不在考虑类似的问题。疑问需要立即解答,而解答的结果牵动着自己的命运。这,可以看作是日本民族的宿命吧。这种问题的正确答案,无论哪个国家都只有一个。如果不能够立即判断出结果,就将问题束之高阁,与对方进行平等的对话。所以日本这个东亚小国也不能脱离常轨,反正不是我上你下,就是你上我下,脑门上这面大王旗要根据情况及时变换。

如果要在不能确定的情况下压倒对方,那就完全要靠气势取胜了。向对方进行威慑,让对方感到不快,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就是胜者。而受到威压的一方呢,却完全不露神色,甚至表现出无上的喜悦之情。这种惺惺作态之势,便是吾朝国民的为人处世之道。

这种判断高低的游戏,没有人能够连胜到底,所以日本人自然就发展出一套猜错时的应急措施。有人选择傻笑蒙混过关,就算没有任何笑点,还能长时间大笑不止,真是令人惊叹的技艺。但是这样笑下去,自尊心的保险丝迟早会烧断,到时候产生的反效果就是怒火攻心。类似的情绪不稳定患者,在日本的酒馆随处可见。

也有装疯卖傻来博取宽恕的,还有索性扮黑脸一句话也不说的,不过最安全的方法莫过于点头哈腰。日本人平日里打招呼喜欢说:“呀,上次真是失礼啦。”道别或者再会乃至于求人、接受馈赠时都喜欢一个劲儿地说:“真是抱歉。太不好意思啦。”

吾朝国民为了在这种劳神的气势之争中不至于败北,需要先通过贬低自己来置之窘境而后生。这种预防对策已经成为一种生存技巧被习惯化了,对于日本人来说这种“太极推手”的功夫是比呼吸更重要的生存技能。这在外国人眼中实乃日本之怪现状是也。现代日本人让外国人感到不快的一大半原因正是如此。换言之,将未能辨明身份的对方(如果是能够确定身份的本社成员,那自不用说),先暂时看做比自己高阶的人对待,这种为人处世的方法正是日本人在昭和时期的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