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御手洗洁志(第3/5页)
还有种人,一定要住自家的房子,开最时髦的新车,车检两次就立马换了,只求最新,不求最好。花大价钱把全身都包上名牌,频繁邀请对方逛吧喝茶,但绝口不提自己的年龄,除非有准确信息得知自己比对方大。所谓的“名牌”,不光指卡迪亚、路易斯·威登这些奢侈玩意儿,还包括东大、丸红、三井、奔驰、高尔夫、《朝日新闻》这些让人觉得很有档次的东西。
其实他如此欠抽地显摆自己,完全是为了将对方的语言暴力扼杀在萌芽阶段。就和上文提到的小社员一样,不过小社员是用自抽的方式来贬低自己以达到明哲保身的目的。而这种人则是用欠抽的方式来虚张声势。如此看来,日本人的确很需要土地,他们轻易地做出了牺牲一切的决定。要说土地吧,花个几千万那是底价!起码得一亿日元起!买的人有钱,卖的人就狂涨。豪华消费观促使日本人买尽了海外的奢侈品,满大街社长,奔驰。如果倒下一根电线杆砸烂一辆奔驰,车内肯定有三个死社长,外加一个开车的死专务。
比起蟑螂在手上爬,日本人更讨厌别人对自己恶语相向。但另一方面呢,又有出口成脏的病态需求。如果就这一问题征求全民的意见,恐怕大家会从心底感到震惊。因为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甚至连意识到都没有过。敬语、自谦语是日本人引以为豪的文化遗产,这类老生常谈日本人心里明白归明白,但同时也自认为是扯淡。有的人想:老子迟早要爬到你头上,到时候你就惨了。也有的人担忧:呀,万一哪天你升至高位,会不会翻脸不认人呢?
久而久之,日本人的腰就变成了弹簧,养成了不骂就不弯的癖性。而上司的职能范围里也多了骂人这一条。但所谓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只要上头稍有懈怠,日本人就会聚集起来把当权者骂得狗血喷头。或许是平日里的压迫终于得到了解放,普通人在当上警察后才会变得趾高气昂。而大企业内部的勾心斗角也和大学里的啦啦队没什么两样。社员们呢,为避免单打独斗而招致屈辱,一般都尽量抱团,采取共同抗敌的姿态。
日本的男性有一个通病,就是在年轻的时候喜欢“装老”。他们请地位比自己高的人喝酒泡吧,展示自己一身的“名牌”来迷惑对方。自己不说,却有意无意地让对方察觉到自己是有房阶级。这样做的目的一方面是不想成为被骂的对象,一方面却在一步步地向骂人者的阶层靠近。
那是不是说,踩在别人的脑袋上就算修成正果了呢?不是这样的。有朝一日,昔日的年轻小辈终于熬成了中年大叔,当他也开始享受周围人对其使用“敬语”的时候,或许会猛然发现:你们表面上对我毕恭毕敬,但背地里不知道在说我什么坏话吧。
其实用膝盖想也知道,整天唾沫星子四溅,评价“有口皆呸”的烦人大叔怎么可能受到众人的爱戴嘛。等他自己发觉这一点时,是不是有些晚了呢?你会说,变成这样,是谁造成的?这肯定是一个阴谋!您说的没错,这正是平日里忍气吞声的人姑息养奸所设下的阴谋。上司作威作福,也正是被这帮敢怒不敢言的下属“惯”出来的。等到他们发觉这一点,也已经晚了。人生啊,你就是那一条无法回头的单行路啊。
于是大叔就绝望了,开始破罐子破摔,开始出没花街柳巷,用粗俗的手法向店里的妈妈调情,但往往会碰一鼻子灰。即便喝得烂醉,也要找家卡拉OK狂吼一番,这样的父亲回到家会被女儿如何对待也不难想象。看官您不用惊讶,他大概以为要博取下属的尊敬,是像探囊取物这么容易的事儿。
于是乎,制造业发达,开国以来以物资充裕著称的日本列岛,就被这批大话精的口水和牺牲者的呕吐物给淹没了。日本人的形象在外国人心目中跌至了谷底。即便这样日本人似乎还没有产生应有的自觉,贪欲蒙蔽了他们的理智,让他们变本加厉地搜刮名牌。一掷千金购买奢侈品,在香榭丽舍大街的餐厅中大放演歌[1],种种劣迹已在外国人心目中声名远播。
回观日本国内,是否还有稚嫩的日本人未达到那种程度?我想仔细找一下应该还是有的,不过他们也倾注了自己的诚意和热情来获得与自己身份相符的成长。只不过等待他们的结局大概和上文提到的大叔一样,喝得烂醉然后回家。
长此以往,日本人似乎变得越来越虚伪。初次见面,要多谦逊有多谦逊,但随着交往的加深,各种隐疾就开始复发。对地位比自己高的人,满口奉承,其实内心却在痛骂对方。对于地位比自己低的人就更不用说了,对方地位有多低,自己就摆多大的架子。这种两面不讨好的生活让他觉得忧郁,并且无比失落。不光是在工作时招人厌,即便是在生活中,或许是平日里人缘就很差,所以没有女人缘也是很平常的事。对待女人就像对待部下一样,再加上男尊女卑的观念根深蒂固,一般是好上了就原形毕露。上头的官老爷也是,如果将此等民风看作是理所当然的,那么我看“东洋一等国”的华美梦想纯属扯淡。不过呢,日本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政府也难脱其责。高喊“发展经济、经济至上”的口号,终于让日本人的精神风貌沦落到此等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