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2.魔鬼的唾沫(第12/17页)
他收起自己的文件,起身告辞。对往事的回忆将占据这个下午,可是还有工作要做。“雷夫,骑马去西郝斯里。告诉埃克塞特的妻子,国王认为所有的女人都变化无常,性情软弱——尽管我倒认为他有充分的证据表明恰恰相反。叫她写一份书面文件,说明她自己愚不可及。告诉她要说自己特别容易给人错误的印象,即使是对一个女人来说。告诉她要低首下心。帮她参考一下措辞。你知道怎么做的。对亨利而言,越谦卑越好。”
这是一个谦卑的季节。马赛会谈传来消息说,弗朗西斯国王已经跪拜在教皇的脚下,并亲吻他的鞋子。消息送来后,亨利大骂一声,把手中的信撕成了碎片。
他捡起那些碎片,摆在桌上读了起来。“弗朗西斯对您毕竟还是守信了,”他说。“真是出乎意料。”他已经劝说教皇暂缓颁布开除教籍的诏书。英格兰有了喘息的机会。
“我但愿克雷芒教皇躺在坟墓里,”亨利说。“上帝知道他是一个过着肮脏生活的人,而且他总是疾病缠身,所以也该死了。有时候,”他说,“我祈祷凯瑟琳能够获得荣耀。这有错吗?”
“只要您弹一下指头,陛下,就会有上百位神父跑过来告知您孰对孰错。”
“我好像更愿意从你口里听到。”亨利沉思着,气得颤抖,没有说话。“如果克雷芒死了,下一位当权的混蛋会是谁?”
“我已经把钱押在阿历桑德罗•法奈斯身上。”
“真的?”亨利坐直了身体。“还下赌注?”
“但胜败比率很小。这些年来,他到处贿赂收买罗马暴徒,到时候,他们会让红衣主教胆战心惊的。”
“告诉我他有多少孩子。”
“据我所知是四个。”
国王凝视着附近墙上的一面挂毯,那里有肩膀洁白的女人赤脚走在开满春花的地上。“我可能很快会有另一个孩子了。”
“王后跟您说了?”
“还没有。”但是他看到,我们所有人都看到,安妮脸上的光彩,她全身的皮肤如丝一般柔软光滑,还有她对周围的人施与恩惠与奖赏时声音中的命令语气。在刚刚过去的这一周里,奖赏多过凶狠的脸色,在卧室侍寝的史蒂芬•沃恩的妻子说,她的月事没有来。国王说,“她的月……”接着他停住了,脸红得像个小学生。他穿过房间,张开双臂拥抱他,像一颗星星一样光彩照人,他那双戴着闪光的戒指的大手抓住了他外衣上的天鹅绒。“这次肯定没问题。英格兰是我们的了。”
这是发自心底的一声古老的呐喊: 仿佛他正站在血染的旗帜之间的战场上,王冠在荆棘丛中,敌人死在他的脚下。
他微笑着,轻轻地挣脱出来。他抚平国王抓住他时他攥在手里的备忘录;因为男人不就是这样拥抱吗,用大拳头你来我去,仿佛要把对方擂倒一般?亨利握紧他的手臂,说,“托马斯,这简直像是拥抱防波堤。你是由什么做成的?”他接过文件,倒抽了一口气。“这是我们今天上午得做的事儿吗?这么多?”
“不到五十项。我们很快就可以完成。”
在这一天剩下来的时间里,他不由自主地面带笑容。谁在乎克雷芒和他的诏书呢?他满可以站在奇普街,让老百姓朝他扔东西。他满可以站在圣诞花环——不下雪的年头,我们就往上面撒面粉代替——下面,唱着,“拉里拉,拉里拉,在那苍翠的绿树下。”
十一月底的一个寒冷的日子,圣女与她的五六个主要支持者在圣保罗十字讲坛做了忏悔。他们带着镣铐,赤脚站在凛冽的寒风中。面对着吵吵嚷嚷的人山人海,进行了生动的说教,告诉人们当信仰虔诚的姐妹们正在睡觉之际,圣女在夜行时做了些什么,以及为了让她的追随者们感到敬畏,她讲了一些如何耸人听闻的魔鬼故事。她的坦白是照着念出来的,在结尾她请求伦敦民众为她祈祷,并乞求国王的宽恕。
你现在几乎认不出她就是他们带到朗伯斯的那个骨瘦如柴的姑娘。她面容憔悴,似乎苍老了十岁。倒不是受到了伤害,他不会同意那样对付一个女人,实际上他们在交谈时从来没有威逼;难题只是在于,不能让他们把谣言和幻想与他们的故事搅在一起,从而让半个英格兰都卷入其中。对那个坚持撒谎的神父,他干脆把他与一名卧底关在了一起;那人以谋杀之名而被拘禁,过了不久,里奇神父就开始拯救他的灵魂,向他解释圣女的预言,并提及他所认识的宫中要人的名字来让他受到震动。手段不够光明,的确。但是演这场戏很有必要,接下来,他会把事情交给坎特伯雷,好让伊丽莎白修女在她自己的老巢忏悔。这些人谈论着末日,用瘟疫和地狱威胁我们,必须打破他们对人们的控制。必须消除他们制造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