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罪罚(第3/5页)
回到历史现场。历史的现场现在已经喜气洋洋,主基调已经从忧伤、怀疑转为亢奋、肯定。
起码百官们肯定了曹丕的新身份——魏王。追悼会庄严宣告结束。百官们觥筹交错,庆祝新主人的诞生。
毫无疑问,这个夜晚是狂欢的夜晚。虽然还有人缺席,还有一些未知的因素在暗流涌动,但没有人正视它。
大家伙儿心照不宣地遗忘或者说回避了。
但是马蹄声碎,在狂欢的夜晚由远及近。
是鄢陵侯曹彰来了。
他的身后,跟着十万大军。他们从长安出发,目的地明确,目的却不明。
曹丕首先被震惊了。震惊之后是害怕。因为他的这个黄须小弟曹彰,平日里性子刚猛,精通武艺,喜欢用刀说话,而不是用嘴说话。现如今提兵远来,傻瓜也知道那是争王位来了。
如之奈何?
曹丕也像刘备那样“如之奈何”,向百官们问计了。
不错,曹丕现在是魏王,是天子钦定的新魏王。只是曹丕不清楚,天子的那一张纸和曹彰的十万大军之间究竟哪一个更厉害。
这个又回到了权力与暴力的辩证法。辩证法之所以高深莫测就在于它首鼠两端、左右逢源,不把话说死,进退可据。
百官们也如之奈何,除了谏议大夫贾逵。
谏议大夫贾逵不是曹彰肚子里的蛔虫,当然不知道后者的花花肠子。但是贾逵以为,人世间没有秘密,只要不耻下问。
他就跑去问曹彰了。
曹彰没有告诉他答案,而是问了对方这样一个问题:“先王玺绶安在?”
这的确是个很雷人的问题。曹彰作为曹操的儿子,千里带兵奔丧,问的第一个问题不是父亲生前的情况,而是关心他的玺绶在哪里。
目的何在?目的一问便知。这个时候谏议大夫贾逵突然明白,人世间的某些答案其实就在问题中。
问题就是答案,就是已然泄露的天机。
贾逵不安了。在接到曹彰如此的提问之后。
他决定有所作为,便如是回答曹彰的问题:“家有长子,国有储君。先王玺绶,非君侯之所宜问也。”
意思是你关心了不该关心的问题,与你现在的身份不符。
的确,身份至关重要。有什么样的身份就有什么样的问题。问题跟着身份走。所谓祸从口出,大多是问了不该问的问题,让人怀疑心怀叵测。
曹彰没有再问下去,而是要面见曹丕。
曹丕接见了他。
不错,是接见。他们两个人,虽然是兄弟,却一个是王,一个是侯。地位是不等的。所以只能是接见。
但这是危险的接见。兄弟俩一个乍登大位,一个要过来讨说法。没有人知道见面后的结果会怎么样。
曹丕自己也不知道。
可他还是问了这样一个问题。他问曹彰,此行是奔丧还是争位,希望明白见告。
这实在是一个刀刃上的问题,可谓一针见血。曹丕事实上是要曹彰摊牌,将行动与理由统一起来。
在这个世界上,行动与理由往往是脱节的。漂亮的理由后面隐藏着的是腌臜的行动。
但曹丕不喜欢这样。他要一针见血。
换句话说,死也要死得明白。
更何况,他不一定会死。
虽然曹彰屁股后面有十万大军,但仅此而已。而他拥有的东西却不可小觑——天子诏令、官员的支持以及数目更为庞大的曹魏武装部队。
所以曹丕要赌,曹彰屁股后面的十万大军能否扭转乾坤。
曹彰似乎也在赌这一点。
因为他回答曹丕的问题时表现得很迟缓,充满了犹豫和徘徊,投机与算计。
只是最后,曹彰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的人生,实在胜算不多。
他交出了十万大军,并对曹丕的履新表达了心情复杂的祝贺。曹丕则投桃报李,令曹彰回鄢陵自守。
一场较量以兵不血刃的形式完成了。双方打了一场心理战。最后的输家当然是曹彰。他不仅丢了十万大军,还让曹丕失去了对自己的信任。虽然鄢陵侯的位置是保住了,但却只能抱残守缺,聊度余生。
这是冲动的惩罚,也是不敢鱼死网破的代价。当然,鱼死网破也是要付出代价的,甚至更大的代价,可人世间的苍凉却在于,向左走还是向右走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只要你迈开脚步往前走。
这是做人的风险之所在。人人无可逃避。人人尽在彀中。只要你生之为人,而不是——死人。
沉默者是有罪的
建安二十五年,毫无疑问是一个承前启后的年份。这一年曹丕继魏王位,并改此年为延康元年。封贾诩为太尉,华歆为相国,王朗为御史大夫;其他大小官僚,也都各有升赏,俨然一副新朝新政的气象。